老陶没有问顾射去不去京城,但看顾射从容在西厢住下,而叫顾小甲回去收拾行李,就知道他是要去了,心下一时不知道要不要阻拦。不让顾射去吧?告御状不是小事,有顾射在旁,陶墨不知道省心多少,甚至可以说成败皆在顾射。
让顾射去吧!这一路行来,只怕两人愈加亲密。
前几天他试探秋水凝,秋水凝说她暂时不考虑终身大事,他就有点急,于是安排了冯屠户在教中当弟子的女儿花洛洛逼亲,结果被顾射三言两语挤兑回去,搞得花洛洛在丹阳无法立足,又回魔教了。
去哪里给他家猫找一个新的买家?头痛。
临行之前,依陶墨的意思,将匡家37口下葬。
匡正一生前,曾购置了一块墓地,说是匡家人以后世世代代都葬在那里。按理说匡家的下人不能跟主人家葬在一起,但既然匡家已经被灭门,以后也不会有新的逝者安葬进来,陶墨就跟秋水凝商量,把那些买断了身契又找不到家人的,也都葬在这里,只是葬在下首,并且跟匡正一他们离开一些距离。
按秋水凝的意思,匡正一和林氏夫人不同穴。
老陶和秋水凝带霍楚雄回来的当天,秋水凝就去选了地方,陶墨找人去挖好了墓穴。
这天赵锐和李远都来了,两个人都穿着白衣。好在来的人不少,几乎半个丹阳的人都来了,所以并不突兀。
先葬林氏夫人,林氏夫人的墓穴在墓地的北边左首,她的墓地上方还有一座无碑的坟墓,封土倒是挺高,坟顶上压着新纸,坟前有新烧的纸灰。
“这是谁的坟?”
人群中不知道有谁问。
“这也是匡家的坟,匡神医一回到丹阳就买了这块地,然后埋了一对棺材。匡夫人还年年来上坟呢!”
陶墨不由得望去,只见说话的是一个面熟的老街坊。
旁边一个中年人又问:“一对棺材埋在一个墓穴?莫非是夫妻?”
“这就不知道了。”
秋水凝跨出一步:“这位大叔这般关心我家的先人,可是有何缘故?”
中年人诧异地看了她一眼:“姑娘是匡家的……”
秋水凝只是白了他一眼,并不答复。
爱山太小,按习俗不应该有坟头,秋水凝做主,把他和林氏夫人葬在一起。
土扬下去那一刻,李远失去力量一般萎顿在地,放声大哭。
一群精壮男人铲土,很快就铲到他身边,两个人一左一右把他架开,他就象一个粮食口袋一样沉沉地拖在地上,又被那两人扔到一边。
陶墨心软,马上就流了泪,秋水凝更是哭得肝肠寸断。
葬完了林氏夫人,又来葬匡正一。
衙役们吊下匡正一的棺材以后,正要封土,赵锐喊了一声:“且慢!”
陶墨以为他要来哭一场,就止住衙役等他。
不料他竟走到赵夫人面前,对赵夫人说道:“这些年对不住你,现在儿子也大了,希望你能享点福吧!”
赵夫人点点头。赵夫人身后还有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眉眼依稀又象赵锐又象赵夫人,应是两人的儿子。赵锐看看少年,张开手,少年过去,和他一抱即分。
赵锐走到匡正一墓穴前,一招手,他家伙计抬上来一具空棺。
在众人目瞪口呆的注视下,赵锐团团做揖,大声说道:“好叫陶大人和乡亲们得知,我和正一,其实是一对有情人。这些年来,我心里只有他。他去了,我也不活了。我已经服了毒丸,我俩生不能同寢,死总能同穴罢!”
说完,径直躺进空棺里去。
四周一片寂静。
李远踉踉跄跄来到赵锐棺前,抖着手诊了赵锐的脉,吓着一样猛地退后几步。
半晌,金师爷叹道:“匡正一,有人夺你性命,有人陪你而死,你泉下有知,该知道好歹了!”
人群中,有人窃窃私语起来。
赵夫人走出人群:“陶大人,外子的心愿,还望成全。”
陶墨看向顾射,顾射看向仵作。
仵作上前试试赵锐的鼻息,点点头。
几个伙计正要盖棺,只听到有人喊:“等等!”
赵锐之子越众而出,跪在棺前,轻轻拭去赵锐嘴角的白沫。
拭完了,他认真看了看,好像在看新磨的香油澄净不澄净。
然后他站起来,退回到原来的位置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