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史公子之死明明有疑点。那天我亲眼看见他骑马走的,临走之时伤势并不严重。
为什么?既是有名的公正之人,为什么却草率地判人死罪?
还记得自己听完老陶的话,眼前就是一黑。再睁眼时天已经黑透。伸手不见五指的夜,犹如自己见不到一丝光明的未来。
“少爷节哀,少爷还年轻,前途无量,不可使老爷白发人送黑发人。”
可是事情是因他而起,又怎么能让爹爹为此送命?
无论如何,他要去见那顾环坤、要见爹爹、要见连大哥。
“你说连箭和史光耀斗殴是因你而起?”
顾环坤是个气质非常好的中年男人,五官英挺、身材修长,一看就象在哪里见过似的亲切。
可是此刻,他坐在堂上,双目如电,盯得陶舞文无所遁形。
“……是!”
陶舞文被他看得莫名心虚,但努力克服身体的颤抖,回答他。
“为何连箭的供词,还有证人史千山的证词,都说让史光耀和连箭争风吃醋的乃是一少女?!”
大理寺的大堂高大威严,顾环坤本人也甚有威势。这句话他缓缓问来,却象是在述说一个无可反驳的事实。陶舞文甚至有一种错觉:顾环坤说的才是真的,而他自己,只不过做了一个荒诞不稽的梦。
“怎么——可能?”他梦呓般喃喃,“顾大人,我句句是实,愿和史千山当面对质。”
顾环坤寻究地目光看着他:“对质?让史光耀和连箭争风吃醋的,是少女又如何?是你又如何?”
“是我,我就是人证,可以证明史光耀离开醉香楼时受伤并不重,绝不致死!”
“陶正淳是你父,你很有可能想为你父脱身,因而编造事实!”
“那史千山与史光耀也是堂兄弟,为何他就能做人证?!”
“因为史光耀死了,史千山是史光耀离开醉香楼以后唯一陪伴在侧的人!”
“难道这唯一陪伴在侧的人不值得怀疑吗?”
“史千山乃史光耀的堂兄,一家上下均仰仗史光耀存活,他有何谋害史光耀的动机?况且史千山供述时痛哭流涕,绝无做伪之情。而连箭与史光耀有情仇,他又是当天唯一一个伤到史光耀的人!你有何凭证,可以证明连箭伤史光耀极轻,绝不致死?”
“顾大人!史光耀在我醉香楼受伤,倘若史光耀受伤极重,我醉香楼众人怎敢若无其事继续开门?倘若连箭真的对史光耀存有杀心,我陶家上下怎敢在连箭被带走后仍然留在醉香楼?从史光耀离开醉香楼到回家死去,不过须臾,大人可想象朱雀大街和甜水井巷子的距离!如果史光耀是因受伤而死,那他受伤必然极重,才能在须臾间死去。但受伤既极重,他又怎么敢骑马回家?!史光耀在回家途中可有遇到何人何事?此案疑点重重,请大人明查!”
“啪!”
一声惊堂木,震得陶舞文一激灵。他好容易找回神志,方才侃侃而谈,谁知顾环坤只用一记惊堂木,就把他吓得又颤抖起来。
顾环坤皱着眉头望着他:“连箭与陶正淳均已认罪,你多说无益。”
“大人,冤枉!此时重审尚有转机,一旦行刑则大错永铸!”
顾环坤用手支着额头,仿佛已经极度疲惫:“俩人均是死罪,你若想探监,本官会为你安排。”又敲了一记惊堂木,“退堂!”
不管陶舞文如何哀呼,顾环坤头也不回地走了。
陶正淳的牢房很狭小,但好在只有他一个人。陶舞文到的时候,陶正淳正盘腿坐在一堆稻草上,端着一只碗吃饭。陶舞文一看到爹爹,泪水就蓄满了眼眶,只能看见一个朦胧的影子放下碗迎上来,握住了他的手。
“小哥辛苦了。舞文,爹爹在此,多得小哥照顾,你可带有银两,请小哥喝茶。”
陶舞文信以为真,赶紧掏出一把银子,塞给牢头。牢头握在手里掂一掂,满意地点点头:“要上路了,跟儿子好好说说话,该交待的都交待好!不急啊,时间有的是!”
等牢头走了,陶正淳抹掉儿子脸上的泪水,问他:“你一个人?老陶跟果子呢?”
陶舞文哭着说:“在南山的田庄。我假装睡着,趁老陶买肉、果子做饭的时候跑出来的,坐了一个大伯的牛车。”
“胡闹!必是你要来,老陶不让你来,你才偷跑的,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