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他哪里知道,那种生活我已经过了二十多年,都腻味了。在家待着还好,偶尔还可以交个平民女友,扮成没多少存款的小白领跟她一起逛平价商场,在普通小吃店里吃东西。如果是在母亲那里住的时候,这些事情就想都不要想了,他们始终认为皇族一定要成为典范,无论何时何地都要保持优雅的姿态。啊,我好像没有说过我的母亲,她曾经是位公主,不过很多年前就不是了——外公去世后,她就成了新一任的女王。
我每年会有三个月的时间跟她住在一起——说实话,再长就要受不了了。
到了在这里定居的第三个月,小腹已经微微隆起,在室内穿着轻薄的衣服时我只能自我催眠——这是啤酒肚,这是啤酒肚……好吧,自欺欺人的效果不怎么好,幸亏冬天已经到来,所有人都穿上了厚厚的衣服。老板朱利安以要冬眠为理由,关闭了生意正兴隆的酒吧,成天龟缩在阁楼上蒙头大睡。艾尔扎克和另一个服务生在另一间酒吧里找到了工作,苏兰特跟老板住在一起,负责帮他做饭做家务,领着比上班时更丰厚的薪水,偶尔也会来家里串门。
我真正过起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生活,成天坐在摇椅上,懒懒的不想动弹。
昨天半夜下起了冬季里的第一场雪,把整个第三狱的建筑和街道都染成了白色,一眼看上去好像变成了几千里以外的圣洁天堂。穆提到过那里高大的白色建筑群跟城市上空终年不灭的圣光,空气里飘荡着空灵虚无的赞歌,走在街上的每一个人都带着温和的笑容,永远那么和平,永远那么安详。
“相对的,这样的天界也注定变成一棵从内部开始腐烂的参天之树,最后只能留下表面的光鲜亮丽。”穆当时一边这么说着一边眺望远方,仿佛目光能穿透云层,投向那个海市蜃楼般的天堂。这个男人是真正的神之子,哪怕不用把翅膀露出来都能让人被他身上圣洁的光芒所拂照。但他不喜欢他的故乡,更愿意隐没在平凡的人类之中,去接触世人的爱恨情仇,生死离别。
可见天堂的确不是什么好地方,路西法堕天是应该的。
这样恍惚地想着事情,眼睛一下子闭上,一下子又想要睁开,不知米罗什么时候来到了身边。整个人不断地被睡意往黑甜乡深处扯,感觉也变得迟钝起来,感到额头有舒适的温度,皱着眉想了很久才反应过来那是米罗的手。他倾身下来,抚摸我的头发,温柔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亲爱的,不能睡在这里啊……”
我直觉地想要起身回卧室,结果精神上起来了,身体一点也没有动静。试图动一动手指头,没反应,于是强撑起眼皮看他:“……”
……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他似乎笑了,另一只手拨开我的刘海,俯身。
额头有什么柔软的东西在上面停了一下,等反应过来也因为太想睡过去,心底只是晃晃悠悠地升起漫画里面常见的云朵格子,里面写着“啊,被亲额头了”。他退开一些,把盖在我身上的毯子往上拉起一些,低声道:“睡吧。”
感觉像是得到了什么保证一般,意识立刻沉入了黑色的海底,最后还模糊地感到一些身体被移动的动静,然后在被他抱回房间里的时候大脑切断了所有跟外界的联系。
除了花费大量的时间在睡眠上,偶尔还会穿上毛茸茸的大氅跟米罗一起去散步。地上的水结成了冰,在脚底一直打滑,露在外面的脸被冻得没有知觉,呼出来的每一口气都是浓重的白雾。一开始是两个人分开走,这个季节街道上的集市已经全部撤走,满地的雪色衬得整个世界更加冷清,更加寂静。
想起初来地狱的那段日子,不但要为生计发愁,还要为病人担忧,简直怀疑为什么劳累成这样还没有流产(喂!)。再对比现在吃饱了睡睡饱了吃的闲散时光,更加怀疑当时为什么会没有流产(喂!!)。好吧,我真的不该怎么想,所以你个小混球就别在里面踢我了喂!找死啊!让老子的六块腹肌变成一块,不但身材走形,每天早上起来还要吐个半死,我上辈子欠你们全家的啊混账!
当第一次在饭桌上见到那个漂亮的糖果盒的时候,我还纳闷了很久这用来哄女孩儿的玩意儿怎么会出现在两个大男人的屋子里。吃完丰盛的晚饭,米罗开始熟练地收拾盘子,我皱着眉问他:“那是买给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