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吻并不意味什么,因为它既不许诺未来,也不约定当下。这个吻又意味着什么,因为这一刻两颗心如此平静地贴近,而它们之间再也没有任何阻碍了。俗世的、精神的,通通没有了。
伊妮德说:“我还是想去远方。”
埃里克说:“那么,你允许我陪着你吗?”
伊妮德微笑了一下。她在听见埃里克这句话的时候,心头已无异样的反应,无论是喜悦抑或痛苦,好像都消失无踪。但她知道她的爱仍然在,她从这份爱中获得平静安宁。
两颗心变成了一颗,而从此那也不会再是她的桎梏和痛苦。这份爱再也不会折磨她,也不会牵绊她的脚步,遮蔽她的远方了。
伊妮德说:“我……”她刚要说话,眼神忽然一变,指着埃里克的脖子讶然,“埃里克,你这里……”
埃里克不明就里地伸出手去,触摸到一个冰凉丝滑的东西。
心脏在一瞬间跳到飞快,男人哆哆嗦嗦地捏紧了那东西,右手颤抖着推开桌上面的杂物,狂乱地举起一枚镜子,放在他眼前——是的,没错,这正是那折磨了他许多日子的黑丝带!
它怎么会在这个时候突然出现?埃里克又喜又讶异,见伊妮德仍有些茫然,连忙为她解释。他心底或许感到这件事对于二人的意义郑重所在,哪怕万分焦虑,也不曾随手拽下,只是紧紧地捏住黑丝带,以防它再突然消失。
“原来如此。”伊妮德若有所思,“我倒是有一个猜想……不过,你先把它摘下来吧。”
埃里克依她所言。他一只手紧紧握住伊妮德的,另一只手则摸索着去解黑丝带,仿佛能从中汲取力量,又仿佛只是害怕眼前为梦境。他的手颤抖着,手心腻出了冷汗。
黑丝带终于被解开了,仿佛等待了一个世界,又仿佛只是几个呼吸。埃里克迫不及待地丢开它,把它甩到桌上的样子像是甩开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蛇。
他甩开黑丝带后的姿势是侧对着伊妮德,刚好避开那张骤然扭曲起来的丑脸。埃里克感到身子僵了,他不断在内心积蓄勇气,才若无其事地转过身和伊妮德开玩笑:
“你看,现在不用你一个人忍受我的丑陋了……”
但他得到的却是伊妮德讶然张大的眼睛。
“埃里克。”她说,神情严肃,“你的脸变好了——它根本不丑呀。”
埃里克和她面面相觑。
屋子里又是一阵忙乱,直到埃里克照遍了屋内所有能找到的镜子,他才确信:他的脸是真的没有变回去。这不禁使他忧虑是否摘下黑丝带已经不起作用。
“不是的。”伊妮德说,“你忘了,原本我看到的是你的本来面容?”她微微喘口气,还是精力不太好,“但是现在,埃里克,我所见的已经是一位英俊的王子了。”不失调侃。
在她的提醒下,埃里克终于放弃出去嚎两嗓子试试看行人能不能听到的冲动。
“但是,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弄不明白,始终不能安心。
“先来听听我的猜想。”伊妮德说,“先说黑丝带现形的事情。心头血、真爱之吻——”这个词使得埃里克郝然,但金发姑娘的眼神只有温暖,毫无嘲讽意味,“你不觉得这非常熟悉吗?”
“什么?”埃里克抬起头来,愣住了。
“《海的女儿》。”伊妮德说,“或者说,《小美人鱼》。在安徒生的故事里,爱丽儿被要求将尖刀刺入心爱之人的胸口,通过他的心头血来恢复自己的鱼尾。而真爱之吻,在很多故事中作为爱之魔力的一种诠释,而爱丽儿是否能拥有不灭的灵魂正是靠王子的爱来评判的。”
这实在和现在的境况太过相似,说是巧合也没人信了。
“这也太——太——”埃里克说不出话来。
伊妮德反而笑了:“这是好事,不是吗?也许是我们恰好符合了什么条件,和爱丽儿的精神产生了奇特的反应。”她指了指自己的喉咙,手指白皙柔软,“不过,这依然没办法解释,为什么你的脸在我的眼中也好了。莫非,这次它不是被伪装,而是被真正地修复了吗?”
“确实如此。”巫婆的声音忽然响起,两人一同回头,发现老妇正佝偻着身形,头压地低低的,口中却吐出嘶嘶的絮语,“他的脸被修复了,而一切归于‘爱的魔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