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是说——他刚刚来到巴黎?之前从来没有在这里?”
她的发问对象是伊妮德,因为她显得更可亲、更常人。但是在发问的途中,克里斯汀又忍不住频频地去看埃里克那张完美无缺的右边脸,仿佛在寻找谎言的破绽,又仿佛在寻找一个完全不同的肯定。
伊妮德用安抚的口吻说道:“没有来过,我向您保证。”
她瞥了一眼依旧紧绷着身体的两位男士,稍稍开了个玩笑活跃气氛:“要不然的话他也不至于因为见到您而激动至此了——埃里克十几天前第一次听见你的歌声,自那以后便十分着迷。”
“啊……是这样啊。”克里斯汀心底一阵古怪,她显然很难接受这么一个神似魅影之人近乎崇拜的好感。那实在太离奇,又太不符合他们之间应该的关系——至少是她所认为的关系。
棕发的歌剧女演员目光闪烁,迟疑不定地端详着埃里克的面容,鼓起勇气发问道:“那么您有什么兄弟吗?那种长相十分相似的同胞兄弟?”
也许她那位曾经的导师并非天生残缺,而是后天因为某种残酷的境遇毁容的呢?克里斯汀直到此刻才发现自己完全不了解那个人,无论是有关天使还是魅影的部分。
也许她只能等待埃里克的答案了。但那个分明应该是初次见面、却令她熟悉到灵魂都要战栗的男子皱了皱眉,用一种近乎冷漠的口吻肯定地说道:“没有,我没有任何兄弟。”
太突兀了——这种口吻。年轻的姑娘尚且沉浸在各种各样的可怖猜想之中,而夏尼子爵的眉头却是越皱越深。劳尔已经下定决心回去要好好询问克里斯汀,那个与埃里克长相相似的人(二人的对话里已经很明显,有一个长得像埃里克的人伤害过克里斯汀)究竟对她做了什么事情使她惧怕又不能远离?巧合,还是另一场阴谋?劳尔没有放松对于埃里克的警惕,他对于这个突兀出现的“作曲家”同样有种本能的非好感。他希望是自己想多了。
而伊妮德则是挽紧了埃里克的臂弯,她感到自己的衣袖已被稠腻的冷汗所打湿。
埃里克狂热、激动又怀着不可明说的恐惧,他的身子和汗是冷的。伊妮德不动声色地支撑着他,心思却一个恍惚间回到了九年之前——她第一次听见命运的声音,上苍借那对父女的口宣读了她心灵的意志与此生的命运。现在的一切就好像是一个轮回,一个怪圈。
“那么,”长久的沉默之后,子爵决定主动出击,他要代替恋人摸清这个男人的底细,直觉告诉他对方非常危险,“埃里克先生。”他彬彬有礼地说道:“您是说,自己是个作曲家对吗?那么您可以介绍一下自己的曲子吗?不瞒您说,我正是克里斯汀驻唱剧院的投资人之一。”
很显然,他连埃里克的作曲家身份都是怀疑的。而话语间和克里斯汀的亲密同样很明显。
埃里克的神色因此不易察觉地阴郁了几分。但是在提到音乐的时候,另一种光照亮了他的脸——癫狂、痴醉、沉迷,几乎让克里斯汀吓得倒退两步:这是属于魅影的神情!然而,魅影的脸上分明不会出现那种光亮。
克里斯汀的心底天人交战,各种各样的猜测轮番占据上风……她的耳朵本能一般地去捕捉劳尔的问话与埃里克的回答,就如她本能地想要了解对方,了解作曲家埃里克还有没展现出来的一切,尤其是有关音乐的部分。
那对她有种罂粟般的吸引力——克里斯汀的行为与其说是想要从音乐中求证两人的异同,不如说是出自灵魂战栗的本能。她情不自禁地凝视着埃里克英俊的面容,在心底反复将他与魅影对比,同时念着那个名字。
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想道“这个名字很适合魅影”,又被自己的念头吓到而迅速遗忘。这头羔羊在得到诱捕者的安抚之后半信半疑,但那隐约的危险感已经不足以让她真正远离了。
伊妮德感到了些微的奇怪:在埃里克即将开口回答有关曲谱的问题前,他快速地瞟了她一眼。那是一种非常难以言说的神情。但是很快,伊妮德就不再感到奇怪了,因为英俊的作曲家以低沉而狂热的声音对克里斯汀·戴耶说道:
“我的歌剧来自海洋深处折射的阳光与飞往天堂的泡沫——是的,她的名字是《海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