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阿岚的声音拉回了展昭的思绪,“您吃好了吧?那我便叫人收拾桌子了。”
展昭望了阿岚一眼,淡淡地点了点头,心中想的却是:无怪乎晏飞能一眼看出阿岚女扮男装。她这长相,哪像个男儿?便真有男儿生就这般模样,只怕也难免被当做女子。
他不由对未来隐隐升起几分担忧来——阿岚不可能总是女扮男装,也不可能一直瞒过所有人的眼睛。他是否应该对阿岚再严格些?阿岚若是能再成长得快些,面对这些江湖上的险恶也能独当一面,或许自己也能轻松一点。
不过想起前一段时间阿岚累得受不住的样子,展昭又有些迟疑。最后,他想:左右这几年他都会看着阿岚,总能护她周全。小姑娘本来就娇气,趁着年纪小多玩一玩也不打紧。
而阿岚已经快手快脚帮着伙计把桌子收拾了,她做完手头的活计就跑到展昭跟前来。展昭想了想,从箱笼里挑了本简单些的书来,翻开让阿岚念。
就这样,一下午也过去得快。展昭教阿岚念了几页书,又督促她默写了一遍,就放她自己去玩了。阿岚识字很快,并且记性极好、过目不忘,展昭总觉得,再过一阵子,文化课上他就没什么好教给阿岚的了。
还是让她多玩玩吧,不然师父就要黔驴技穷了。
而阿岚也有些自己的心思,觉得展昭虽然叫她玩,但她也不能当真总是贪玩,因此十次有八次都是暗地里偷偷练功。而且这客栈的后院还算宽敞,阿岚看展昭不管她,便到院子里舞了一回棍。
自打上一回那根齐眉棍折了之后,展昭便又给她做了一个,也未像之前所说的那般去兵器店买,仍旧是自己动手,连棍子上的毛刺都一点一点磨干净。阿岚看在眼里,最后等成了之后接过棍子的时候,她简直觉得重愈千斤。再练武时,阿岚比以往更加刻苦,生怕糟蹋了展昭的一番心意。
展昭见状则觉得欣慰:能激起徒弟习武的斗志,也不枉他费了这许多功夫与那破木棍较劲。
两人各有所得、相处融洽。只是有时候,阿岚会觉得自己看不透展昭。
当然,对方实在也不是个容易看透的人。
有事可做的时候,时间往往过得飞快,阿岚才堪堪练完一遍棍法,天色竟已晚了。两人又在屋中用过晚饭。阿岚赶了几天的路,其实早累得不行,只是展昭说今夜不许睡,她便也只好强忍困意陪展昭在桌边坐着。
并且过了戌时,展昭便灭了桌上的油灯。
黑暗中,阿岚仿佛听到自己的心,重重地一跳。
第48章 北侠
沉默的夜色并未令人不安,然而屋中却有一种古怪的氛围逐渐弥漫开来,仿佛有什么东西随着黑暗的降临而无声地被打破。展昭吹灭油灯的举动似乎再自然不过,可两人的心都在灯灭之后产生了某种细微的变化。只是他们都对此闭口不谈,又好像这种沉默是心照不宣。
午后下的那一场雪积得并不深,大概因为还未到日落时便止住了,所以还化掉了一些。不过这层薄薄的雪依旧使得月光比以往更加明亮,静谧之中有一些夜里独有的声音隐约传来,属于尚未南飞的鸟或者迟迟不肯冬眠的动物。附近的居民已经早早歇下,院子里的狗有时会发出一两声低吠,也许是出于孤独。
因为某种缘故,屋中的两人并未坐在一起。他们中间除了那张陈旧而乏味的旧木桌之外,还有一段并不必要的距离。阿岚记得,展昭某次起身之后,再次坐回来时便离自己远了许多。她当时并未对此做出任何反应,然而此刻却体会到这段多出的距离所产生的强烈的存在感。冬夜本就寒凉,客栈里冷冷清清的,更是让人觉得吃不消。而屋中的火盆只能保证客人们不冻死,却无法维持更加暖和的温度。阿岚的手脚都是冰凉的,后背也一阵一阵发冷,她隐约有一种靠近展昭的渴望,但却无法分辨是出于寻求温暖,还是别的什么。
只是这种渴望注定无法得到满足。阿岚还真切地记得展昭怀抱的温度,而在这一刻却只能暗自回味。
这似乎很不公平,可就在一年以前,她还是个在寒冬腊月可怜巴巴缩在破庙的一角的小叫花子,只能依靠点一些破木片、旧经幡来生火取暖。那时可比现在冷多了,冷到阿岚很多次以为自己会被冻死,以为自己熬不过冬天。所以她并不喜欢这个季节,因为天会变冷,也因为日子要比往常更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