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多远。”展昭拿回酒囊的时候问前面不远处的寒石,这不是他第一次发问,然而却不是为自己问的。
寒石的回答也依旧与之前的相去无几:“快了。”
“有多快?”展昭追问。
寒石顿了顿,然后闷声回答:“……比半个时辰前快。”
“还有几个时辰要走?”展昭决定单刀直入。
寒石这一次没有回答,只是伸出手指了指远方:“看到那座山丘了吗,痴心泉就在那脚下。”
展昭极目远眺,果然在苍白的冰雪只见看到了一座显露出斑驳的灰色的山丘来。它的形状并不狰狞或是奇诡,反倒有着柔和的线条,远远看去像是一块圆润的巨石,上面覆盖了点点积雪,偶尔会露出黑色的地表。两者交融出呈现的灰色。
寒石也看着那里,似乎有些感慨:“我以后多年未去过那里了。”他说话时并没有白汽从嘴边冒出来,因为是石头做的,他比这周围的雪暖和不了多少,都是一样的冰冷。
他也是三人中唯一一个没有穿任何棉衣,只披了一件长袍的人。阿岚看着对方的背影时会感到羡慕,因为不必承担这样的风霜侵蚀。然而细想之后,阿岚又觉得体会不到寒冷也是一种遗憾。
就好像几天前展昭曾对她说的那样:没有痛苦的存在,任何欢乐都将是虚假的。同理,没有严寒作为对比,温暖就会失去其可贵之处。
又在风雪中跋涉了近一个时辰之后,他们终于接近了山丘下。而这时,展昭已能听到一种奇异的水声。
说它奇异,因为这并不是单纯的水声,其中夹杂着一种清脆的声响。展昭很快反应过来,那是冰凌撞击的声音,听上去像是环佩声,但要更空灵一些。
“噫,好像稍稍暖和一些了。”阿岚不知道是自己已经冻傻了以致出现幻觉,还是周围的温度当真有所回升,“师父,你有没有觉得暖和一点?”
展昭沉默了片刻,含糊地答应了一声。他并没有特别的感受,不过如果这样能让阿岚感觉好受一点,他不介意打一次诳语。
然而寒石却接话了,他说:“的确,这里应该要更暖和一点。”
“你能感觉得到?”展昭闻言好奇地望向寒石,“无意冒犯,但我还以为你是感觉不到冷和热的呢。”石头不都这样吗?
寒石笑了笑:“我的确感受不到,但是冰能化成水以足够说明问题。”
“是哦。”阿岚傻傻地笑了起来,似乎单纯地为能够更暖和一点感到高兴。
展昭于是也点了点头,他再次感受了一下,仍旧未能感到阿岚所说的“暖和了一点”。虽然对于展昭而言,现在也并未冷到难以忍受的地步,他修习内功多年,说是寒暑不侵也不为过。
再走了一阵儿,水声便更明显了,仿佛从背景浮现到了空气中,由隐隐约约变得低沉悠长。脚下的乱石之间开始能够见到一些黄绿色的野草,在风中瑟缩着,然而却仍旧顽强地生长着,使黑白两色中多了一些调剂。
终于,他们看到了那条泉水。在已经被冻得坚硬土地上,流动的泉水仿佛具有生命一般,在大地上蜿蜒,向着未知的目的地不断前行。阿岚小声惊叫起来,兴冲冲跑上前去,弯腰伸手去鞠泉中的水。
“小心凉。”展昭无奈地跟上去,生怕她一不留神栽进水里。在这种天气里,那可真会要命的。
阿岚已经把手伸进了水里,立刻被冰水激得发出了一声低低的叫声。然而她没有把手抽回来,反倒抬起头兴冲冲对着展昭说:“这水好清澈呀。”
多少年后,展昭还能回忆起这一幕的情形。在漫天风雪中,阿岚似乎是苍茫中唯一的亮色。她用那种坦率真诚的目光望向他,言语中流露出的喜悦带着一种天真。展昭有一种错觉,仿佛冬天正悄然退场,而阿岚的存在使得周围的一小片地方变成了春天,因为那融融的暖意。
“这就是痴心泉了。”寒石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令展昭骤然回神,“不过你们要取泉眼的水,还要继续往上走。”他的语气中似乎含有某种深藏的笑意。
展昭拉起了阿岚,不动声色地将她冰凉的手指攥紧掌心:“冻麻了吧。”
“还好,早就麻了,这会儿也没什么感觉。”阿岚已经对于展昭表现出的亲昵习以为常,她以为这是天冷的时候展昭对自己的体贴照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