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低沉的风声中,阿岚缓缓在尸体边上跪了下来。
殷红的血与洁白的僧衣所形成的鲜明对比近乎刺目,一柄剔骨尖刀从他的胁下刺入,只有缠着几圈白布的刀柄露出来。伤口附近已完全被血浸湿,像是一朵绽放的血梅。空气中有一种奇怪的腥甜味。
死去的是一个样貌十分年轻的和尚,那双微微合着的眼睛不知为何使得他的表情十分安详,仿佛只是睡着了一般。
阿岚的目光最后落到那只手上面,几根细长的手指以一种不正常的僵硬弧度弯曲着,已经全然失去生气。
——所以一定是她看错了,阿岚默默在心中告诉自己。可是她竟然没办法移开目光,甚至也没办法从尸体身边站起来,就像她所想的那样赶紧远远离开。仿佛有一种诡异的、无形力量把她的目光拴在了那具尸体上、拴在了那双微微合着的眼睛上……
蓦地,那双微微合着的眼睛睁开了!就好像被两根看不见的线牵扯起了眼皮,被迫露出其黑白分明的内里。
阿岚的目光与那双眼睛对了个正着。
一股股寒气从心脏里不断涌出来,在某种近乎神秘的气氛之下,阿岚只能一动不动,同时感到耳旁响起巨大的轰鸣声——那是血液奔腾的声音。
“钥匙……”微不可闻的声音从几乎没有动的嘴唇里发出,一只僵硬、冰冷的手抓住了阿岚的手,“……去塔里,找到钥匙。”
他真的已经死了,可不知道是哪种可怕的力量操控着这具死尸,逼迫那已经僵硬的喉咙发出声音。
这个念头令阿岚感到恐惧,她瞪大眼睛看着那具说话的尸体,浑身僵硬。
“钥匙……”仿佛没有得到保证便无法安息一般,声音仍旧不断从尸体的喉咙里被挤出来,“找到钥匙……”
阿岚终于能够操控自己的脖子,僵硬地点头。
下一刻,仿佛提线骤然断掉,那双眼睛重新合上了、冰冷的手也跌回地上。尸体重新变回了尸体,阿岚有种重新回到人间的如释重负的感觉。
她一屁股坐倒在了地上,之前憋着的一口气终于吐了出来。
“阿岚?”欧阳春的声音把阿岚吓了一跳,“怎么了?”他是从庙前头绕回来的,大步上前将阿岚从地上提了起来。
阿岚摇摇头,毫不犹豫地对欧阳春隐瞒了刚才的事情,然后问:“没追到吗?”
“没有。”欧阳春的浓眉拧起,“那小子邪气的很,我只跟了三条街就失了他的踪迹。”
才刚刚过去这么短的时间吗?阿岚有种已经过了几个时辰的错觉。她不敢将目光落在尸体上,心不在焉地盯着院子里的一棵枯树说道:“我们得报官吧?”那双眼睛仿佛仍旧以某种虚幻的形式出现在阿岚眼前,无声地催促着她完成自己承诺的事情。
阿岚觉得自己需要知道这人生前的身份。钥匙、塔,这些东西又意味着什么?
“……”而欧阳春愣了片刻才点了点头,紧接着便说道,“是,这事儿交给你师父最合适了。”他想想刚才那斗篷人的样貌,总觉得事情怪怪的,“也许是有人故意易容成了你师父的样子,想捉弄咱们。”
自然,两人都未觉得斗篷人会是展昭。
欧阳春于是嘱咐阿岚守在此地,他只身前去衙门找展昭。一路上,欧阳春都在回想那斗篷人的身法,心中愈发确定那人决计不是展昭。那么究竟是什么人,竟会易容成展昭的模样杀人呢?何况若不是那只诡异的鸽子,想来他们绝不会正好撞到斗篷人。
这是阴谋,还是巧合?
“鸽子带你们到了个破庙里,然后发现了一具尸体?”展昭赶出来见欧阳春,便听到了这么个离奇的事件,“凶手还是个相貌与我一样的斗篷人?”
欧阳春严肃点了点头,又道:“阿岚还在那里等着。”
“事不宜迟,我们这就赶过去。”展昭知道欧阳春不会拿这种事情开玩笑,当即便叫了几个衙差在后面跟着,他自己则与欧阳春施展轻功往那边赶了过去。
不知为何,展昭心中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使得他的指尖一阵阵发麻。
而这种预感在赶到破庙之后得到了证实。
展昭甚至没能第一时间注意到站得离尸体远远的阿岚,在穿过月洞门的那一刻,他的目光就落在了不远处的尸体上。他的脚步蓦地顿住,片刻后又猛地拔腿朝那边走去,险些撞到一旁的欧阳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