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糟了。”阿岚喃喃地说道,话音刚落大滴的雨点就落在了她鼻子上,然后阿岚把话说完,“……下雨了。”
青酒随手扯下身上的外袍罩在弟弟头上,然后一面加快脚步一面大声说道:“前面不远处有个凉亭可以避雨,我们快走。”
“你怎么知道,以前来过这里?”阿岚跟上去的时候忍不住问,“我什么都没看到,凉亭在哪儿?”
青酒没有回答。
而豆大的雨点大概砸了一阵子,然后便突然停了。紧接着,大雨倾盆而至。只眨眼的工夫,三个人便都被浇成了落汤鸡。阿岚一瘸一拐地拼命跟上青酒的步伐,在雨幕中不断眨着眼,想要看到青酒所说的那个能够避雨的凉亭。
然后她便看到了,在浓密的绿叶之间有一角飞檐探出来。阿岚不由精神一振,指着那里大声问青酒道:“是不是那里?”
青酒闻声也朝那边看去,忽然之间,哪怕隔着雨水形成的帘幕,阿岚也能看到他脸色大变。她再转头朝那个已经露出庐山真面目的凉亭望去,却惊讶地发现凉亭里已经有一个人了。
“那是谁?”阿岚不禁问道。
青酒没有回答,他的面容仿佛变成了石头做的,僵硬、苍白、死气沉沉。小展昭似乎有所感,抓着他的手抬起头来,轻声问道:“哥,怎么了?”
“没事。阿昭,你先和……”青酒握拳低低地咳嗽了一声,“和这个姐姐在这里等着。我要过去看一眼。”
小展昭不情愿地松开了青酒的手。
“那是谁?”阿岚又问了一遍,在青酒举步往凉亭走的时候。
青酒冷冷答道:“呆在这里。”
阿岚不甘的目光追随着青酒的背影,然而当她不经意间望向更远处的凉亭时,却忽然看清了那个之前一直隐在林木之间的那个人。
她看清了对方罩在斗篷下的面容,一时之间所有细节竟如此清晰,连正倾盆而下的大雨都仿佛不存在了。她不由强烈地意识到——那个人才是真正的青酒,而这个眼下往凉亭走着的人正是“鸠”。
仿佛为了印证这种感觉,凉亭中的“青酒”忽地朝阿岚抬起头来,阿岚看到他的嘴唇微动,冲她无声地说了三个字:
杀了他。
而当青酒朝着凉亭一步步走近的时候,他看到的那个人却并非自己,而是一个青酒这辈子都永远无法忘记的人。
他短短七年的杀手生涯中杀的最后一个人。
青酒踩着石阶一步步走入凉亭,大雨将他浑身淋得湿透,正如那晚他杀死那个人时一样。而在这个山间凉亭中,那个鬓发已白的男人朝他回过头来,布满皱纹的脸一如青酒记忆中的那样。
那晚青酒将刀刺入对方胸膛的时候,那张脸上流露出的正是眼下这种有些惊愕、有些茫然的神情。
一道闪电倏忽间将山中映得雪亮,片刻后,一声惊雷炸响在山谷间,几乎能够撼天动地。
“你来啦。”他叹道。
青酒的手指微微抽搐,他欲言又止,最后只是将手按在了刀柄上。又一道闪电落在山中,刹那间照亮对方的容颜,青酒仿佛看到那张脸上溅满鲜血。然而定睛细看,却又什么都没有。
男人的目光落在青酒的手上,他似乎有些出神,过了一会儿才问道:“你还是这么想杀我吗?”
“谨慎点总是没错的。”青酒回道,他像是忍不住似的将这句话鹦鹉学舌般说出来,其语气和总说这句话的那个人一般无二。
男人哈哈大笑起来,他说:“青字行九,你是我这辈子最得意的弟子。”他又叹了口气,“却是我最不孝的儿子。”
“你还有比我更孝顺的儿子?”青酒皮笑肉不笑地反问。
男人的目光望向凉亭外,他说:“如果你没有把昭儿从我身边抢走,他一定会比你更强,也一定会比你更孝顺他爹。”他语音一顿,几乎是恶意地笑起来,“你告诉过他,你还曾犯下弑父的罪行吗?”
“没有。他不需要知道这些。”青酒面上掠过一丝阴影,“你也不是我父亲。我父亲已经死在我手上了,不管你是什么东西、什么怪物,你都不是他。”当这个男人说的话越多,他也就越肯定这一点。因为青酒清楚地知道,如果他的父亲真的此刻站在自己面前,会对自己说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