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莲微微地笑了一下,似乎很欣赏展昭的干脆利落。她在转身离去之前说了一句:“阿岚似乎有些怕你。如果伪装在保护你的同时伤害到了她,你还会坚持伪装下去吗?”
这句话像是一根尖锐的针,专挑展昭的痛处扎下去。展昭怫然不悦,贺莲却已经大摇大摆地离开了。他慢慢攥紧拳头,过了许久才缓缓吐出一口气来。
无疑,贺莲对他说这样的话是唐突的,甚至是一种冒犯。他们并未熟到可以交心的地步,而那个看起来连二十岁都不到的年轻姑娘更没资格教训他什么。可是展昭却说不出辩驳的话,有一瞬间,他甚至感到一种惊悸。
——他的态度果真会伤到阿岚吗?
展昭刻意避开了“伪装”这伤人的字眼儿。他年少成名,江湖上看不过眼的人有许多,他也曾听过许多不中听的话,但没有一句能像贺莲这句“伪装”让展昭感到如此不虞。
在原地站了片刻,展昭抬脚朝后屋走去,他估摸阿岚大约已经换好衣服了,所以决定和她谈一谈。
这样也许能让自己心中因与贺莲交谈而生的郁闷稍消。
后屋比正屋还要局促一些,光线也较为昏暗。展昭在门外扬声叫了一声:“阿岚。”里面慌张地应了一声,还传来“嘭”的一声,不知道是那傻丫头一脚踢到了凳子,还是转身撞到了柜子。
“我就来!”她应道,语调有着显而易见的忐忑不安。不一会儿,她便打起门帘小跑了出来,展昭看她的脸色比之之前已好了许多,心中也微微松了口气。
这个节骨眼上,最好不要生病。展昭如此想,他可没别的意思。
而阿岚则还在担心着展昭余怒未消,心虚地站在他面前,呐呐道:“您找我啊。”
“嗯。”展昭示意她在手边的一张乌木桌旁坐下,尽量柔和语气说道,“我们来谈谈吧。”
阿岚张大了眼睛,不安地绞着手指,低声道:“呃,我还是站着吧。”
“为什么不坐下?”展昭瞥了她一眼,终于忍不住带了几分笑意,“罚站呢?”他原本火气便不剩多少,这会儿更是不忍心责骂阿岚了。
阿岚闻言有些赧然,垂着头决定先自己承认错误:“我今天不该和贺洲去海里玩的,太危险了。”
“你知道就好。”展昭固执地指了指对面的座位,“现在坐下,听话。”
阿岚听他语气认真起来,只好忐忑地坐下了。展昭似乎还在想怎么把话说出口,墨一样的两道眉微微皱着,眼神落在桌子裂开的一条缝隙上。一直等到阿岚不安到了极点,展昭才开口道:“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也不肯听话。”
阿岚:“!”她狐疑地看着展昭。相处这么久以来,展昭表现出来的一直是强大、智慧,但这一系列有点之中,绝不包括知心。
展昭没去看阿岚,以便自己能够把话顽强的说出口:“我觉得,别人说些什么其实并不重要。在你没长大的时候,总会有人在边上指手画脚——当然,即便长大成人之后,身边也不乏以长辈自居,颐指气使的。”他皱了皱眉,有片刻走神去思考这句话有没有把自己一块骂进去。这不是他擅长的交流方式,展昭年少时喜欢用拳头说话,进了开封府之后则以行动表态,唯独从未把心里话当面对某个人说出口。
不过阿岚到底还小,展昭记得自己小的时候,师父也有几次一脸不耐烦的表情来找他谈话。这和教她舞枪弄棒、读书识字不一样,但重要性却丝毫不次于那些。
然而阿岚却不等他说完,就插嘴道:“我不觉得您说什么都不重要,您说的话我每个字都记在心上。”她说得认真,听得展昭心情愉悦了那么几分。
“嗯,我的意思是,你要有自己的判断。”展昭笑了笑,神情柔和下来,“就好比我教给你许多东西,你心里要有一杆秤,什么话你觉得对,应该听;什么话你觉得听不听无所谓,这些都要你自己来思考。”
阿岚皱起了脸,本来想说自己一定会听展昭的话,但展昭都这么说了,她也不好这样直白地违逆他。
而展昭忍着牙酸把这翻话说完,自觉尽到了为人师的职责义务,顿觉一阵轻松。他手指在桌面轻轻敲了一番,总结道:“这次我就不追究了,下回以身犯险的时候,自己多掂量掂量。我不是每一回都能及时赶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