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假放假两周后是春节。小院里人更少了,齐奶奶到二儿子家里过年,临走前还特意问李唯安家里人什么时候来接她。
她只好笑笑,学习忙,不回家过年。
到了除夕那天晚上,容朗一直跟她发短信聊天,像是怕她自己在家寂寞。
她在网上看春晚,主持人几乎没有一个认识,相声小品看不懂也不觉得好笑,歌舞类的节目喜气洋洋花团锦簇,热闹得有点让人烦。
她一直开着视频,是为了如果容朗打电话过来,能听到和他一样的背景音。
窗外东一声西一声的爆竹声,不知什么时候又开始下雪了。
馨宁两天前来的时候买了龙眼和芒果,还有两盆养在紫砂盆里的水仙,才开了几朵花,已经满室芬芳。
她抓了一把龙眼,洗净,放在一只瓷碗里,又拿一只碗放剥好的龙眼。一碗龙眼剥完,她再看看手机,容朗回她上一条消息,已经是二十多分钟前。
唉,他大概是被家人围着吧?
突然,有人敲了敲门,她有点意外,转过头看着门,就听见容朗的声音,“唯安?”
她来不及穿拖鞋就跳起来跑去打开门。
他双颊冻得红红的,头发上还有几颗正在融化的小雪花。
“你怎么来了?你家里人知道你跑出来么?你怎么来的?能叫到车么?”她拉着他手臂进来,他身上还带着风雪的寒气。
“我来给你送饺子呀。”他拉开羽绒衣拉链,从怀里掏出一个小保温饭盒,“三鲜馅儿的!我妈包的,可好吃了。你快趁热吃吧。”
她把饭盒打开,有点奇怪这饺子为什么不是煎的金黄的,不过还是赶快吃了一粒,“好吃。”
容朗给她倒了一碟醋,“蘸着醋吃。”
她又吃了一粒,问他,“什么是三鲜?”她只能吃出饺子馅里有肉有菜。
“那说头可多了,每家的都不一样,我们家的三鲜是猪肉、虾仁、鸡蛋加白菜。”
她吃一粒,又喂他一粒,“你吃了么?你冷不冷?我给你做个热可可?我刚剥了一碗龙眼,可甜了。”
“我待会儿回家还要吃呢,你别担心我了,快吃吧。吃完我带你去放炮。”容朗看到桌上的玻璃缸里堆了一堆橙子,拿出一个剥开。
“放炮?”唯安笑了,“那是小孩子玩的。”
容朗白她一眼,“不是小孩儿玩的那种冷烟花。保证你没见过!”
唯安看见他用刀先在橙子肚脐上话一个十字,再用纤长漂亮的手指剥开,不由随口念了句最近才看到的宋词,“并刀如水吴盐胜雪纤指破新橙。”
容朗噗嗤一笑,“能耐了你,都会念宋词了。”
唯安得意地笑,“那是。”
“知道这首词说的是什么吗你就乱用!”容朗本来在笑,这时像是忽然想到什么,脸红了。
唯安匆忙又吃了几粒饺子,把剩下的放进冰箱,“走吧!”
容朗虽然没说,可她猜得到他是偷偷跑出来的。他说过,每年他们家都会在他外公家过年,一大家子二十几口人,热闹到头疼。
这么多人,就算少了一个人,一时半会儿也不会被发现吧?她心存侥幸。
容朗提了一个塑料袋,里面装着各种李唯安从没见过的烟花爆竹,有的是根长棍子,有的像小巧的玩具,上面印着卡通图案。
容朗告诉她这叫小蜜蜂,这叫地老鼠,还有窜天猴……
他握着她的手教她扔二踢脚,把十二连响的“彩珠炮管”用几块碎砖固定竖起,再用线香点燃引捻,然后拉着她后退,捂着她的耳朵,彩弹一个个带着呼哨响和火光蹿上夜空,迸裂成一朵朵不同颜色的花,带着烟气袅袅消失。
地上积了一层薄薄的雪,他们的笑声在空旷的院子和高大的雪松间回荡。
容朗又和她跑到她家楼顶,把那种叫“小蜜蜂”的烟花拴在晾衣绳上,这种小东西点燃之后急速转动,发出嗡嗡的声音和五颜六色的火光。
硝烟硫磺的气味、印在视网膜上的强烈彩光、飘在脸上的冰冷雪花,还有他手心和嘴唇的温度……
她那时只觉得又开心又有点担心,雪下大了,又是除夕夜,他等会儿要怎么回去啊?
她不知道,这些记忆会在她脑中以某种形式和“下雪”牢固地嵌合在一起,以后,只要遇到雪天,就会被自动唤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