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问题没问题,老爷子我马上替你办。」
大概是老天特别的祝福吧,今天竟难得让他们碰上了出手阔绰的大爷。伺候好这一回,接下来这大半年说不定就不用愁了呢。
莫召奴从不相信「永远」这回事。或许这是因为他的人生充满太多不该在这般青春奔放的年纪出现的磨难,在他能尽情挥霍自己的青春前,正义感与爱国心便已把他导入死胡同。双重叛国,亲友俱丧,在这变动无常的世界,「永远」只是世间人美丽的幻想,随时都可能被戳破,而戳破之後,什麽也不会留下。
然而,在三哥身上,他却发现了「永远」。即使那永远相较於自然的永恒,不过刹那,然对於当下活著的人来说,却是弥足珍贵。情巢的智者也好,南朱雀也好,素还真的左右手也罢,他想尽办法留住那亮烈璀璨的刹那,但是三哥呢?
他从未触及三哥的心,也不敢触及。早已了然的,他早已明白那神圣的领域不属於他,却甘愿耽溺於这份美梦,不肯清醒。
一旦清醒,他就必须面对,自己身边其实一个人都没有的这个事实。
然而,当他自泅泳多时的宁静黑暗返回意识的岸边,见到的竟是神无月灼烫的目光。
「神无月?」裸露的情意令莫召奴心底生畏,下意识地往後退,却惊觉自己四肢乏力,无法动弹。他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将脸转偏了些,呐呐地吐出如丝细语,「对不起┅┅」
「你知不知道,这是你这些天来第几次的『对不起』了?」神无月不愠不火,尽力使声调别有太多的起伏,可底下握著莫召奴的那双手抓得死紧,近於「疼痛」的力道。
但莫召奴却没甩脱的念头。彷佛那疼痛正是他长久渴切的温暖,极度冀望却也极度压抑的需求,宛如寒风凄冷的荒原,终於长出几株鲜嫩小草,娇翠欲滴。
「神无月。」莫召奴低喃著,玉润温和的嗓音因大病初愈显得略为低哑,别有一番惑人风情,潜伏幽微暗香,「连你自己都弄不清楚的感情,你要我如何答应?」
神无月呆滞良久,门外本要端粥进去给病人吃却莫名其妙变成窃听贼的草一色,粥仍端得稳稳的,可神智已不知飞到哪去了。
「嗯,我是说不清楚。」乖巧点头,「所以,我还是身体力行给你看好了。你说如何?」
「这就是南武魁对待病人的态度?」
「难不成你就说得清?」神无月悄声念著连门外的草一色都听得一清二楚的碎碎念,「听说你为那个贤人破了好多次例,这种事你又要怎麽说┅┅」
喔喔,还没得到美人首肯就喝起醋桶来啦!这麽豪迈?草一色看得兴致盎然。
「我为东瀛的和平,付出了我前半生的安稳与幸福做代价,可是这个愿望至今未曾实现。」虚弱浅淡的笑隐约透露几丝媚色,在莫召奴精致的小脸晃漾,「你,又值得我付出我仅剩的下半辈子吗,南武魁?」不无挑衅的问法,於神无月眼中无疑是一种变向的勾引。
「我不介意多付点代价。」俯身,一吻封缄。
要做朋友,要做情人,所要付出的代价不多也不少。
只是一生一世,只是生死以之。
绵长浓烈的深吻过後,神无月依恋不舍地离开那柔软的唇瓣,将吻印上召奴水嫩透亮的颊,一路滑至颈项,而後是锁骨。
蓦然,一双手抵上他胸前,拉回神无月即将脱缰的理智。他重新撑起上半身,看到的是莫召奴泛著潋滟水光的眸子,似语还休,直瞅著他。神无月顺莫召奴的视线回望卧床的人儿,一手抬起扣住召奴抵住胸口的手,两人沉默对视,良久不言。
半晌,神无月阖眼一叹,轻轻放下莫召奴的手,盖好被子,便起身步出房门。
「唉。」几不可闻的叹息,「结果,还是变成这样了啊┅┅」
莫召奴向来厌恶他人的碰触,更不喜欢有人拿他的脸来做文章;他讨厌私领域被侵犯的感觉,初出江湖时「夜不留客」的规矩,亦缘由於此。而身体,也是私领域的一部分。
他犹记当年为报答曾助他潜逃中原的女海贼?楼沉沉,代楼沉沉对上其夫──操刀者,一个刀法高强的变态杀人魔;为探操刀者底细,他在与操刀者的决战中诈败,佯装遭点穴动弹不得。他至今仍记得操刀者那张惨遭毁容不忍卒睹的脸上,带著胜利的猖狂、对他性别的质疑,打量著他如打量一件货物。
不假掩饰的灼热欲望令他作恶,虽然他从小便已在那些心术不正的大人眼里,见过相仿的目光,这般淫秽下流的目光,他想,他是永远也没法习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