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龙宿看剑子苦思,笑得不动声色:一直将彼此局限在工作范畴,就算每日磨牙唠嗑磨到老,彼此关系也不会有半点进展。既然阵地战无法攻克,只能转为渗透战、包围战,抹杀对手一切退路。就算剑子想把24/7的模范员工坚持下去,龙宿也会坚决将之遏制。
“好友一贯言出必诺,相信这一次也不会例外吧?”
“得好友如此看重,吾怎会让剑子失望。”龙宿态度诚恳的可表天地,“剑子”两个字说得分外温柔缠绵。
名字的主人被叫得打了个寒战,手一哆嗦就攘开了虚掩的山门。漆黑的大香炉跃入眼底,望着从小到大不知攀爬玩耍过多少次的小小天井,感觉到男人毫不掩饰的愉快,剑子仙迹心情很复杂。
第22章 Act 22.0
晚上两人睡得很早,龙宿睡在硬邦邦的木板床上翻来覆去好久无法入睡,脑袋里各种纷杂念头光怪陆离,又不想爬起来找书看。折腾了近一个小时,忽然听见隔壁门响,剑子不知为何也没有睡,走出房间站在了天井里。
乌云散尽的深夜光华大作,剑子的背影被剪成一支细细的柳条,落在灰尘堆积的窗上。隔着玻璃,隐约看见他把手放在香炉上,低下头像是在寻找什么。然后就再也不动了,仿佛和宁静的周遭融在了一起,也变成这寂静庙宇的一部分。
盯着他模糊的身影,龙宿终于睡意全无。
“在看什么?”
对龙宿的出现,剑子并不感到意外。似乎从下定决心带他来水云观的那一刻开始,他就再不会对这个人介入自己人生的深度感到意外——没去深究这放任纵容的感情背后是什么,剑子只嗯了声,招手示意他走到身边来。
龙宿走到剑子身边,被剑子拉得更靠近香炉。后者指着香炉的内侧:“看这里,能看清写的是什么吗?”
两人挨得很近,龙宿第一次注意到剑子的后颈很长,仿佛一段光洁的白瓷瓶,衬衫领漫不经心地竖在周围,肩膀线条若隐若现……才看了一眼他就立刻扭过头,在发生某些不在预计内的事情前,还是将注意力完全集中到香炉上的好。仔细一看还真让人起了点兴致:乌黑的香炉内侧边缘泛着些许暗金,用手敲了两下,声音清越,竟是一口纯铜制的香炉。其价值比大殿泥塑彩绘连金都没贴的紫微大帝只高不低,在这座简陋的道观里,实在算得上是豪华配置。
被熏得漆黑的内侧刻着一行行漂亮的行书,龙宿忍不住把身体更低下去,就着月光辨认了许久,总算读出铭文的第一行。
“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悦乎……这…《论语》?”
道观的香炉里刻着子曰真正是羊头狗肉乱炖锅,见到龙宿愕然抬头,剑子仿佛成功分享恶作剧的孩童般,雪白的眉眼间尽是狡黠的笑意:“嗯,是《论语》。这香炉原本是镇上孔庙里头的,清代此地出过一位江秀才,告老还乡就起了那庙,很有些年头了。文革时候破四旧庙被砸光,想拿它去大炼钢铁,因为搬不动,就先放在庙里等县城有车来拉,谁知有一天早上人们一看,发现香炉不翼而飞了。”
一口精铜的香炉少说也得百斤,寻常几个人都别想搬动,龙宿忍不住问:“被人搬走了?”
“不,是被‘土地公’搬走了。”回答的分外一本正经。
长眉一动,龙宿恍然,剑子用天下间所有为父母骄傲的子女都有的自豪口吻说:“这个人就是我的师父,他那年十九岁。”
龙宿直起身体,饶有兴味地斜斜地倚在香炉上,开始听这个关于香炉的故事。出身泥瓦匠的少年连续数夜摸进破烂的庙宇,一点点拆开香炉下的石板,掏空石板下的泥土,直到最后一晚使尽力气把香炉推入坑中,掩埋的天衣无缝——自此三十年,再没人知道它的下落。这故事不能算很动人,既没有复杂的转折,也没有激烈的情感,甚至不够惊险。讲述它的人唇边笑意盈盈,与其把它当作掌故,不如说更像是一个有趣的恶作剧。
“那,它为何又到了此处?”
“因为很多年以后,师父回到顾镇,发现水云观破败已久,突发奇想,跑来当了道士。道观当时连个香炉也没有,未免太不象样,就从改作砖厂的原址把它起了出来。他说,不管是儒家的还是道家的,不要钱的就归我家。”剑子回答的云淡风轻,把龙宿很是哽了一下——原来这做假道士上行下效,也是有传统的。至于剑子的师父,也确实有点传奇色彩:自学成才改变了泥瓦匠的人生,名校毕业学富五车,也曾是风雨浪头走过的人物,却孑然一身无妻无子地回到故乡,十分惬意地当起了道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