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柳小心地把徐伯人放在床上,徐伯人脊背甫一触及冰冷石床,便张开了眼睛。
“哪里有引火的?”小柳将桌上油灯点着,想一想,干脆抽出架上几根木条往火盆里丢去,以他自身经验,受伤之后一定会冷,而且最好再烧点开水擦洗伤口。
“屋后……”徐伯人低声道。
“我去去就来。”小柳出门,顺手将角落里的一只铁锅抄走。
疼痛。
右肋、斜右肩、左肩、左前臂、双膝、小腹,每一处无不疼得要命,然而——
八处刀伤加起来,也不如头痛得厉害!
更可怕的,头痛并非令人昏迷,相反,徐伯人十分清醒。
脑中充盈着那个女子销尽千古愁的笑靥,转眼又是师父,豪情万千的汉子,竟然、竟然会……
师父、死、责任、默契、信念、判断、选择、决定、剑刀。
一想起剑刀,头痛仿佛加剧几分,在脑海深处某个地方尤其疼,疼得一凿一凿地,要把那个地方凿成粉末。
自己以前也受过伤,为什么这种难捱的痛苦现在才感觉到?
莫非——师父真的死了,剑刀无主,才会……
师父的剑刀呢?他放弃了么?他决心丢掉了么?不,师父不会作出这种事!那么剑刀呢?剑刀在哪里?!
一念及此,耳中听得嗡嗡低鸣,金铁低鸣,离他很近很近,像是召唤。
徐伯人听着这声音,鬼使神差般,浑忘记身上的伤,起身、提气——冥冥之中不知哪来的力量,人已抓到屋梁,一样冰冷东西落入掌心,顷刻间火热滚烫。
——剑刀!
徐伯人抓住剑刀跌倒地上,心中如沸,脑中如沸。
沈宾、师父、剑刀……
东方欲明未明。
双手端锅,腋下夹大把干草,小柳一来一去够快,也只看见徐伯人背对他坐在地上。
“刚刚出什么事——你掉下来啦?来,我扶你上床。”小柳放下锅和干草,伸手过去。
还未碰到徐伯人身体,徐伯人唰地转身,毫无征兆地,刺出一刀!
——防不胜防的一刀!
小柳再聪明也料不到,徐伯人、突然、出刀!
急忙躲闪,身形甫动,剑刀已到肩头,刀势疯狂而流畅。
“哧”——
剑刀收回,洒一线血迹。
“好厉害的刀!徐伯人你疯了不成?”小柳倒退一步,吸口凉气。
没有回答。
只有一把剑刀。
刀花一闪,“枯树盘根”化“水天一色”再转“夜雨梧桐”三式一气呵成,行云流水。
——不对,没那么简单。
这三招刀法,由于出刀时手腕略倾,仅一点细微之处已使招式有所改变——变得令剑刀更趁手,杀伤力更强!
“喂,喂!”小柳左跳右避,闪无可闪,眼睛背贴木架,忽地反手抓起根铁条,唰啦格住剑刀——糟糕,铁条竟然被削断!
“你——”急忙一歪头,剑刀嵌入木架,小柳刚要再说话,倏然间看清徐伯人的眼睛。
那双眼睛,曾经在剧痛中,依然清澈明亮。
而如今,俨然是一潭浑水!
徐伯人发出一声低吼,剑刀一挥,刀式源源不绝。
“可恶……”小柳突然抓过架上各种木石铜铁条,劈头盖脸向徐伯人和剑刀打去,一阵纷乱,挡住了徐伯人视线。
俟尘埃落地再看,小柳,已经不见了。
剑刀当胸一横,徐伯人也不动。
屋中一片静寂,除了心跳。
“噗嗵、噗嗵、噗嗵……”
徐伯人霍地长身而起,直扑屋梁!
小柳飞落。
徐伯人自梁上飞扑。
小柳一纵,再度牺身梁上。
“真是……”右肩一个血洞,小柳捂着肩膀,“我点穴功夫还未练到火候,怎么办?难道说他们师徒‘不许别人靠近’的规矩就是因为这个缘故?可是刚刚都没有事——试试看!”
正想着,徐伯人再次扑来!
小柳一跃而下,伸手,抓过自己带来的黑盒子,忽然心里一动,“……对,他手里奇怪兵刃应该是刁庆留下的‘剑刀’了……”又把盒子放下。
——来吧,反正我死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