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伯人道:“坛口缠着一道白绒绳的,便盛有徐姑娘骨灰。”
徐夫人终于哀哀地哭起来。
40、第六章苦思念是耶非耶生死恨;改容妆男相女相虚妄身(3)
徐伯人吸一口气,正想劝慰,脑中忽然有根无形之弦动了动,探头往外一张,果见一名披着衣的女子向这里行来。脸上还有惊疑之色,慌慌张张往这边张望。
她本是服侍祖母的,唤做兰香,见绣楼此时门窗大开,又听见微微啜泣声音,未免战战兢兢。
“夫人,有人过来。”徐伯人出声提醒,一滑步,从侧窗翻上屋顶,伏身隐好。
徐夫人一惊,止住哭声,拭了泪到窗边一望,兰香已犹豫逡巡于楼下,不敢入内,便先唤道:“兰香?”
兰香吓得几乎栽在地上,过一停方省觉声音熟悉:“夫……夫人!”一颗心才落地,暗道:吓死我也!
徐夫人举步下楼,到了门口:“这么晚了,你来绣楼作什么?”掩饰自己的慌乱。
“这个……老夫人不让夫人知道……我不敢说。”兰香有点嗫嚅。
徐夫人道:“老夫人?出什么事了?!快、快讲!”她已失去爱女,婆婆再有什么万一,实在难以承受。情切,所以说话也失去了平时风范,连声催问。
兰香噗嗵跪下:“夫人息怒!实在是婢子一时糊涂,夫人饶了我吧!”带着哭音。
这一跪,夫人更急:“你、你到是快些讲啊!”
兰香道:“老夫人……每晚醒时,总要见小姐的,就令婢子身着小姐衣裳在床前候着,若是不见婢子背影,必定悲哭不止,说是梦里也无法相会,是以婢子夜夜……到此处换一身小姐衣裳,安慰她老人家……”
徐夫人忍着悲痛,道:“好姑娘,起来吧,你在下面等着,我去挑身衣服。”
——婆婆只道仲雨与小叔去远处探亲,连仲雨求医、小叔已没之事都不知,如今,怎样向她老人家交代啊。
兰香换了衣裳行去,背影与仲雨果真有一二分相像。徐夫人痴痴望着袅袅身影渐行渐远,叹了口气,目光又凝在骨灰坛上,低喃着:“雨儿、雨儿,你真的走了。为娘怎么办,祖母怎么办!不应该呵……”
默默流泪。
不知过了多久,忽然响起声惊呼:“不好了!夫人!老夫人她——夫人!夫人!”
听声音,是兰香!
徐夫人忙下楼,往祖母房间奔去,半途遇上满面惶急的兰香。“老夫人怎么了?”忙问。
兰香喘着气道:“今次老夫人捉过我衣袖,命我转身。我不敢不从,一转身,就见她老人家疼爱的神色忽然变成愤怒,喉咙里格格作响,脸色发青!我忙扶她,她老人家全身都僵硬了!”花容失色。
徐夫人一惊非同小可:“快,到外面唤你丈夫李冬,套上车请大夫,越快越好!”
奔向祖母房间,心里又着急又害怕:婆婆,您可不能再有个好歹了!
房间里始终掌着烛。
徐夫人几步就冲了进去。
进了屋,忽然愣住。
——屋中除祖母外,俨然还有另一个人!
那个人立在床边,略微俯身下去。一只手握着祖母的手掌,另一只手从祖母腕脉处松开,却沿着祖母手臂内侧,一路“推”了下去!
那人身穿一件珍珠色外衣,斜背一长形包裹。几绺头发自扎巾处垂下,侧脸十分年轻,目光专注。
徐夫人只见这人的侧影,眼泪便一下子涌了出来!
“是你么……雨儿?”呼唤声急急切切情深意重。
那人将面庞转向她,眉目分明,却溶入淡淡的忧悒。
“雨儿!”徐夫人又唤了一声。
忧悒的少年,轻轻喟叹:“晚辈说过,夫人还是莫要看见我的好。”救人要紧,他也顾不上许多。
听见他声音,徐夫人不相信地怔住:“你……徐、徐公子?”
徐伯人道:“老夫人已昏迷过去。夫人还是快请大夫过来,我只能帮忙护住心脉。不令邪气蔓延而已。”
——他只想岔开话题,不忍心见对方哀伤的神色。
一句话果然提醒徐夫人,连忙凑到床边:“母亲大人……唉……希望平安才好。”心里又慌乱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