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祖母气极:“……好、好……我动不了,你们就变着法儿欺负我,想我早死不是——这碗药定是□□!你们嫌我老了没用了,就要害死我!连仲雨都不让我见!我、我——”
忽然舌头僵直,双目暴睁,一口气竟格在胸中出不得!
——糟糕!徐夫人心里叫苦,大夫嘱咐过不能动气动怒,婆婆如此模样,难不成真是凶多吉少?
兰香已然吓得慌了手脚:“夫人、夫人!该怎么办?怎么办啊!”话里带着哭音。
两人束手无策时——
倏地,从门外宛如电射一般,“飘”进一个人!
“电射”是来人的速度太快,“飘”则是他在速度如电时,身体、动作、神态无一不是稳定的、自然的。
徐夫人和兰香自是看不清楚,那人一迈进屋门就一把抓去束发扎巾,将头发往下一散,拂到脑后,披落腮边,脚下正好在床畔站定。
徐夫人只觉眼前一花,一阵风拂过,手上跟着一轻,定神看时,手中药碗已不见。
进来的人低着头,药碗赫然就在手里,空着的另一只手食、中、无名三指一并,自祖母“巨阙”穴处一切,跟着向上平平推出,过鸠尾、中庭、膻中、玉堂、紫宫、华盖、璇玑而止,方收回手去。
祖母喉间咕噜一响。满面怒容已换成喜色。吐气开声:“雨儿,是你!”
“雨儿”自床榻之旁,盈盈下拜:“祖母,这药是雨儿煎的,并非□□!雨儿方才睡了过去,娘亲不忍叫醒雨儿,因此惹得祖母生气,是雨儿不对,您尽管骂雨儿!昨夜您见雨儿之后太过高兴,以致昏迷,这药是给您安神的,祖母千万念在雨儿煎药的份上,喝了吧!”将药碗双手捧起,声音低而娇弱。
“雨儿、雨儿,你真的回来了!好、好啊——我喝,我喝!你快快起来,祖母好久没见过你了,让祖母好好看看!”祖母眉花眼笑、
“祖母不喝完药,雨儿不起。”“雨儿”坚持道。
“哦、哦——兰香、媳妇,扶我、扶我喝药!”
兰香见此变故,惊得目瞪口呆,扶起祖母,眼神却尽落在床前长发垂下的人面庞之上。
——这、这、还不是小姐么?!
仔细看,不对。脸庞更黑、眉更浓、面型更有棱角,不是小姐,乍看相似而已。
况来人还是一身男子打扮,说话声音比小姐低,也是相似。
——莫非这与小姐长相颇似,年纪相仿的人,就是夫人口中的“徐公子”?
兰香疑惑不解。
正自胡思乱想,祖母已经喝下苦药,笑呵呵地道:“乖雨儿,起来吧,来,坐到祖母身边来,咱娘儿俩说话!”
“遵命。”“雨儿”说着,站起身,却忽然一个踉跄,以手支额,□□一声!
“孩子,怎么啦?”祖母忙问。
“一夜未眠,头晕得厉害,不过不打紧。”“雨儿”怯怯地道。
“那可不行,孩子,你先回屋歇着,睡过一觉再来陪祖母啊,可别硬撑——兰香,你扶小姐回房。”祖母忙道。
“是。”兰香应道,仍是满腹狐疑。
“雨儿”又施了一礼,方任兰香搀扶着,出了祖母房间。
走出五六步,“雨儿”立刻将手臂从兰香搀扶中撤回,挺直身子,头发全拂到后面去:“抱歉,我不是徐姑娘。”声音也变了,“我也不是女子。”话语虽轻,却沉静从容。
晨风中,他的眼神清澈而隐隐透着忧悒:“兰香姑娘,一会儿你回祖母那边,就说‘小姐已经歇下’,然后待夫人有空时,请她到仲雨小姐的绣楼去,麻烦你了,谢谢。”
兰香先是惊讶(一名颇像小姐的少年),然后是不习惯(这少年对自己一个下人如此客气),再是受宠若惊(少年的客气是真心实意,从语气就听得出来),忙道:“明白了,公子!”
“我叫徐伯人。”少年淡淡一笑。
徐伯人在大夫出来时,早一步隐身车上,又具体问询了万一老人病情突变,应如何应急,以及此病根除的最有效、最彻底的方法。
大夫先是被突然出现的他吓了一跳,后来问明来意,方道:“听这家人说话,病根还是应在老太太日思夜想的那个女孩身上,若见了那个女孩儿,这病就能好一半——心病,毕竟得心药医,歧黄再妙,也是治不了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