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起身走时,地上落下一只手套,小孩似乎忘记拿了,我忙轻声唤:“小弟弟,东西掉了。”
小孩转过身来,奔回原处,——其实这也算不了什么,小孩子天眼未闭,可以和阴间沟通,只是大人不信,自己长大后也会忘记罢了。
他很有礼貌地向我笑笑:“谢谢叔叔!”
年轻夫妇见儿子对着空气说话,愣了一愣:“赛阳,你磨磨蹭蹭干什么,快点走。”
“好!”他冲我点点头,抽身回到父母旁边,我见他们在拐过几条胡同后,进了一幢老式筒子楼。
那么,我自然在楼下等,看看天色,已是下午。
这楼阴面是一个院子,积雪很厚,大概没人清理,不过玩雪的人显然疏忽了这么一个好地方。(也许没空)
我在楼道里显形,兴冲冲奔向未落过脚印的白雪,忙碌地揉滚堆砌,——这雪不干,不沙,正是堆雪人的好材料,——不大功夫,两个雪球已初具雏形。
“叔叔——”声音耳熟。
是叫我么?果然,刚才那小孩儿穿着大红防寒服,欢呼着跑过来,“我也要堆!还有爸爸!”
“好啊,一起来。”我笑起来,当先向走过来的父亲说:“过年好!”
他笑着也向我说:“过年好!怎么你一个人在这儿玩雪?不去拜年吗?”
“早上已经打过电话,昨夜一宿没睡,全家守岁,今天醒来看雪积了这么多,一时兴起就来玩了。您呢?”
他指了指楼上:“拜年,一家三口都来了,楼上亲戚太多,挺乱的,儿子说要玩雪,我就带他下来玩玩。”
“打雪仗、打雪仗——”一个雪团在我衣上开了花,父亲身上也未能幸免:“好小子,你看你弄的,还不和叔叔说对不起?”我忙拦道:“大家都打雪仗,怎样?好好玩玩!”
父亲其实也不过二十七八岁,我们三人在雪地里奔来跑去,玩得兴高采烈,气喘吁吁。
“好了好了,把雪人堆上吧。”父亲提议,“我们找找看有什么东西可以给雪人做眼睛嘴巴。”
小孩飞快地四处搜索,父亲一望,径直走向阳台下,沿着楼角开始找,不多时挺直身子:“就用这个——”
话音未落,我已扑向他,将他推倒在地,身后一声轰响,紧接着楼上有人惊慌地声音:“不好啦,铁架子倒了——下头有人哪!快,快出去看看——”
父亲脸色苍白,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谢……谢……”我还没说什么,一群人已下楼来把我俩围住,连声道歉:“窗户外头焊地铁罩不结实,上面又放了不少重东西,真是……有没有伤到哪里?对不起,太对不起了……”
惊魂甫定的父亲回头,看见自己方才站立之处倒着一片铁架,这要是砸上……他紧紧抓着我的手:“兄弟,你是我得救命恩人……”
“好说,好说。”我笑道,“您儿子呢?他可别出事。”说着,轻轻抽出手:“几位,有什么开水之类,让他压压惊吧。我回家里看看……”一边脱身出了圈子,乘无人注意,在另一角落刚要隐身——“你怎么在这里?”墙后,透过镂成格状的窗形方砖,那个声音竟然又是——沈诗!
“你乖乖的给我出来,有种的今儿个把话必须讲明白!”
我正要推托,一瞥那边人群正向我走来,立即改了主意。
“真是阴魂不散。”我俩走在大街上,她低声嘟囔——没错,我附和道:“我的确是……阴魂不散……”
“你真是……很奇怪。”她想了想,开口道,“总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到哪里又都能碰上事儿。”
她说话的神态是安详的,语气是认真的。
于是我说:“或许我有第六感吧,我常遇到这样的事。”
“包括救小四和我那次?”她有些紧张地问。
我点了点头,沈诗沉默,沉默时她睫毛微微抖动,又长又翘,过了一阵子她才吁出一口气,笑道:“上次我误会你了,不好意思。——这样吧,我肚子饿,请你吃饭吧。算是答谢。”不由分说拽着我的衣服往饭馆便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