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将披散在肩膀上头发拢起,想用皮筋绑住。谁知道这一天的汗水将头发黏住,被我胡乱搅得打了死结,一时越是用力拉扯,越是纠结不通。
库洛洛把我只会使蛮劲儿的手拉开,用手指从后面开始梳理,一下一下,动作轻而耐心。
“该死的!”窝金忍不住捶了捶地面,“我们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等到对方先松懈。”库洛洛沉静道,手上动作不停,“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那我们不也一样?”信长带着火药味问。
“看那边……”库洛洛反问:“恨吗?”
“当然!”信长咬牙道。
库洛洛不再开口。
“年纪不大,心性这般老辣。”半叔咬着烟头道。
我不禁转头看他。
事到临头了,明明该是最急着为大姊复仇的人,半叔却比窝金信长都更稳得住,拖着一身重伤未愈,蹲坐在垃圾地上抽起下面年轻人孝敬的烟来。他仅剩的那只独眼嵌在沟壑纵横的脸上,浑浊而犀利的目光偶尔翕动,活像盯准猎物、安静蛰伏等待的霸王龙。
“转回来。”库洛洛拢着我的头发道。
我索性调整一下姿势趴到他腿上,方便他帮我梳通脑后打结的头发。库洛洛动作很轻,我闭着眼睛被他有节奏地顺毛,感觉太阳暖融融的晒在背上,懒洋洋的几乎要睡着了。
库洛洛不接话,半叔自顾自道:“真是,跟你比起来,这两个臭小子实在是太不成器了!”
我猜他说的是窝金信长,因为信长马上叫起来:“喂,半叔你说什么啊!”
“就是就是!”窝金也道,“就算不如这小子一肚子坏水,可我拳头硬不就够了?”
我听得好笑,睁开眼睛看过去,正好看到那两人张牙舞爪,被半叔叼着烟满脸心累地一人糊了一巴掌。
库洛洛垂眼笑了笑。
“这两个,也算是我看着成长起来的,天赋在基地数一数二。”半叔叹了口气道,“大姐在时不止一次说过,窝金以后在强化系上的成就肯定能超过她。”
“看得出来。”库洛洛道。
“我看你们处得不错……”半叔苍老的声音带着感慨道,“等给大姐报了仇,你们走的时候,让窝金信长也跟着走罢!”
“半叔?”
“半叔你这是什么话?”
窝金信长愕声道。
“傻不傻!”半叔中气十足地喝骂一句,但声音很快泄露出疲惫和沮丧:“看不懂吗?这场仗打完,南分会也完啦……唉,大姐死了,这基地散了也罢。”
“半叔……”信长哽咽道。
“啊——可恶!”窝金用力捶地发泄道。
这两人也不是真傻,半叔把话说到这个地步,剩下的也就不用再说啦。这分明……是在托孤了。
半叔就没打算活下来。
我忍不住动了动,趴在库洛洛腿上,难过地把脸埋在胳膊里。库洛洛安慰地摸了摸我,在头顶道:“交给他们自己决定吧。”
“嘿。”半叔吐了烟头笑两声,隔了半晌道:“小子,跟你交个底儿。我这辈子死死活活好几回,你知道,这样的人总有点特殊本领。比如这趟和大姐出门,我就有不好的预感,可惜。”他戛然而止,清清沙哑的嗓子继续道:“我现在看你这小姑娘……”
库洛洛明显认真起来,坐直道:“你说。”
我也转头看过去——说我?
“眉间有黑气。这趟怕要出事儿,你看着点。”半叔手指我道。
我心中一悸。
库洛洛按住我的肩膀,追问:“还能看出什么?”
“具体也看不出更多,毕竟不是能力。”半叔眯起眼睛,“但据我经验,眉间能看到黑气,是离死不远了。”看到我被他吓得脸色直变,咧嘴露出一个狰狞笑容,又道:“但也不是一定。运气好点儿,或是有人替她应劫……总之你注意点就是了。”
大太阳底下,我竟出了一身冷汗。
库洛洛伸手拢住我的下颌将脸转向他,抚摸着脸颊算是安慰,黝黑清明的眼睛盯住半叔,道:“你肯定知道这么说了以后,我原本放在报仇上的心力就会挪出大半到莉迪亚身上。大姐再值得敬重,也没有活人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