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样子_作者:芜苦(3)

2018-12-19 芜苦 年代文

  刘四是隔壁院刘家的儿子,大名叫刘天成,在家排行老四,上面有三个哥哥。他比我小两岁,小小年纪已在社会上混了些时日,打架斗殴,无所不能,周围几条胡同的人都知道他,大人见了他摇头,小孩见了他害怕。

  我们俩经常在胡同口碰到,我往往是昂首走过,不搭理他,而后,我听到他在我身后啐口吐沫,“没爹的崽子,狂什么狂?娘娘腔!”

  我没有停下脚步,我的手攥成了拳头。

  是的,我是个没爹的孩子,我从来没有见过我爹,我家里连他的照片都没有。我只听我妈说过,他去世前是一个驻京的文艺兵,经常去各个工厂为工人阶级演出,吹拉弹唱样样行,还写得一手漂亮的毛笔字。

  可是我并不想念他,我不象那些没爹或没妈的孩子,总是抱怨老天不公平,我是太早熟?还是太麻木?麻木到已忘记所有隐蔽在我妈和我身后的议论?

  岁月没有回答我的问题,日子依旧漫无目地向前行,我被保送上了学校的高中部,住到了学校,小冰也读小学了,出落成一个漂亮的小姑娘。我牵着她柔软的小手,走在阳光下,她乌黑的头发和小姨一样顺滑,两条羊角辫伴随她轻快的脚步一翘一翘,她仰着娇嫩的小脸叫我小铁哥哥。

  我读到高三时,姥姥一病不起,我妈和小姨轮流伺候她,她们之间还是不说一句话,姥姥在病榻上有气无力地叹息:“你们两个倔孩子啊。”两个倔孩子互不搭腔,姥姥在两个倔孩子的陪伴下闭上了眼。

  刘四缠上小冰了。一次小冰来我家玩,吃完中饭,我送她回家,在胡同口,刘四看到我们,他对着我们阴阳怪气,“真没看出来,娘娘腔竟然有这么漂亮的妹妹!”我攥紧拳头,想过去抽他,小冰紧紧拉着我,飞快地从他身边走过。

  刘四在我们身后喊:“小冰,跟我好吧,我比你边上那个娘娘腔强多了。”

  小冰的步子又快又急,拉着我,我都快赶不上她了,走出很长一段路,她才停下脚步,小胸脯一起一伏,喘着气。我看着她,问她是不是认识刘四,她拼命摇头,最后在我追问下又轻轻点点头。

  原来,最近刘四和一伙小混混经常去她学校门口堵她,说些不三不四的话。

  我咬着牙,转身想要回去教训刘四,小冰急忙拦住我,我知道她是怕我们打架,我轻轻摸了摸她翘翘的小辫,问她爸爸妈妈知不知道这件事,她说知道,他们去学校接过她几次,没见到刘四,就不再接她了,他们下班晚,总是请假不是事。

  我想了想,对她说,下午放学后在班里等着,别出来,我去接她。她听话地点头,一直绷着的小脸终于放松了。

  于是,第二天下午,我一放学,就坐两站车,穿过一条马路去她们学校接她放学。

  果然,刘四和几个小混混在学校门口蹲着呢。我和小冰走出来时,刘四吃了一惊,随即就又说起不三不四的话,但始终不敢轻举妄动。

  接下来的日子我一直接小冰放学回家,开始相安无事,但是后来出了意外。

  那天我坐的车半路抛锚,我去晚了,等我一路跑到学校,小冰已经不在了,也没看见刘四。我脑子嗡地一声爆响,我沿着校园外的胡同一路寻找,听见了刘四的声音,我看见他把小冰逼在一个墙角,不知说着什么,旁边一帮小混混在起哄嬉笑。

  我全身的血液冲上头顶,抄起地上一块砖头就冲过去,“砰!”地一声砸在刘四脑袋上,他那刮得锃亮的脑袋瞬时血流如注,他回过头,脸上印着惧怕的神色。如果我的眼里能喷出火,那么我的愤怒能把瘫在地上的他瞬间熔化。周围的小混混都吓傻了,叫嚷着,打死人了!一轰而散。

  刘四的脑袋缝了六针,我妈费了不少周折才把我从派出所领回来。他的父母又告状告到我的学校,校长把我妈叫过去,很晚才回来。

  回来后我妈就白着一张脸,呆呆坐在床上,突然她站起来,拽起我,一路拉拉扯扯来到刘四家,在他父母和三个哥哥面前,我妈颤着声音对我喊:“跪下!”

  我以为自己听错了,僵硬着身子一动不动,我妈用力按着我的肩膀,我坚持了一会儿,终于拗不过,跪在地上。我听不清我妈和刘四的父母在说什么,总归是一些请求原谅的话吧,我只是狠狠瞪着瑟缩在角落的刘四,狠狠地瞪着眼睛,不让屈辱的眼泪掉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