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如今她就在他不远处,一溪之隔,他却觉得自己好像并未那般高兴。
润玉有些不解地伸手抚上心口,望着对岸的锦觅出神。
那种满足感……消失殆尽了。
内心不但不觉喜悦,反而有丝淡淡的酸楚感。
润玉蹙眉,怀疑自己是不是生病了。或许他需要让岐黄仙官来瞧瞧,他的心脏出了些问题。
一只手抚上润玉肩头,引得他回头看去。
“彦佑?”润玉疑惑,“你怎会在此?”
“你是来见锦觅,还是来找邝露?”彦佑问他。
“找邝露?”润玉不明白。
彦佑轻声叹息,道:“润玉,你已苦寻了邝露百年,这代表什么,难道你还不知道吗?”
润玉脸色瞬间微沉,“你想说什么?你想说,其实本座心悦之人并非觅儿,乃是邝露?”见彦佑启唇欲要说话,又道:“邝露是本座最亲近、最信任的属下,数千年来为本座劳心劳力,处理六界各样的事务,百年前她妄自留书离开,本座忧她在外不便,寻她回来,也是情理之中。”
彦佑看着他,眼中透着一丝怜悯,“润玉,你可曾真的看清过自己的心?”
润玉眉头紧蹙,冷笑道:“本座的心,本座自然知道。”
彦佑却摇了摇头,道:“有些人,她在的时候,好像成了习惯,不觉得她对自己能有怎般的影响。可当她不在了,那影响便如同已经深入骨髓的毒,与血液融为一体,再难清除。”
彦佑的话如同锋利的箭插.进了润玉的心中,搅乱了他的心湖。
“荒唐!”润玉勃然大怒,“胡言乱语!莫非洞庭君此番前来,是要对本座悖言乱辞不成?”
“是否是胡言乱语,陛下心中自有定夺。”彦佑扭头看向溪水对岸起身拎着一桶湿衣服离开的锦觅,宛如自语道:“陛下心悦锦觅,莫不是因她曾见过陛下的真身?”
润玉一愣,“此事你是从何得知?”
彦佑转回头看着他道:“千年前,太巳真人身归混沌之后,邝露坐在御落池边哭泣时,被彦佑看见。”
“她坐在御落池边哭泣?”润玉怔住了。
她极少在他面前表现出软弱,流泪更是屈指可数。
彦佑却并不回答,只是又说:“彦佑受栖霞仙子所托,前去开解邝露。那时从栖霞仙子口中得知,早在锦觅之前,邝露就已见过陛下真身。”
“你说什么?”润玉大惊。
“陛下当时还未晋封夜神一职,想是受了什么委屈,在御落池边流泪,让夜间出来散步的邝露正好瞧见了,从此一颗心便拴在了陛下身上。”彦佑叹道:“此事原委栖霞仙子尽知,陛下若不信,只管找栖霞仙子询问清楚。”
顿了顿,见润玉脸上已无血色,心中微有不忍,却还是道:“邝露心悦当时的殿下数百年,日日夜夜守在离殿下不远的地方。只等到百年后殿下招兵,才终于寻到机会进入了璇玑宫。”
“你说的,都是真的?”润玉面上无一丝情绪,眼角却透着一丝微微的红。
“句句属实。”彦佑道:“润玉,这几千年来,其实你从未看见过真相,也从未看懂过自己的心。”
他以为自己深爱锦觅,但那只不过是执念。
他以为邝露并不重要,但这个人已经悄无声息地深入了他的灵魂深处。
润玉缓缓转过身背对着彦佑,他竭力控制自己眼睛里流露出任何心痛的情绪,但天空中却有乌云随风聚了过来,顷刻间电闪雷鸣,似有倾盆大雨要落下。
“既然已经错了,你为何不让它继续错下去?”耳边传来润玉的轻声询问,正抬头看天的彦佑转头看向身前那人。
“为何千年之前你不说?”润玉问道:“等邝露走了,走了百年,你才来告诉本座,这一切都是错了……”
“润玉……”
彦佑才刚开口,“轰——”地一道雷声打断了他的话。
随即,电闪之间漂泊大雨从天降下,浇满全地。
润玉轻轻闭上双眼,复又睁开迈步朝前走去,几步之间便已消失在了光中。
轻轻推开璇玑宫的大门,流萦树的叶子从眼前悠然飘过,落在了脚前。
润玉看向空荡荡的碧落池,几千年前,他便常常站在桥上、池边出神。他知道,那个时候邝露也会站在离他不远的地方,静静看着他,陪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