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天之佛打了他一耳光,那是他第一次打他。
第十四章
质辛红着眼睛站在佛堂前,此刻他该为自己整理包袱,最后却这样两手空空。他望着天之佛的背影,他直挺挺跪在堂中央,没有穿披风,也没有梳高髻,显得瘦骨伶仃,他在念忏罪经,掌中的念珠却不曾拨动。
那一巴掌打碎了太多东西,天之佛拔出墙上的剑,剑尖指在质辛的心口,虽是未开封的刃,但若强行刺落,大概也会迸出活泼泼的鲜血。他气得浑身发颤,连带着手中的剑也在震动,可质辛那样温顺的站着,或许应该用失魂落魄来形容,他一丁点也没反抗,也许就在等死。天之佛忽然觉得如此嘲讽,当年他费尽心思杀魔子,如今真要死在自己手上,却是这样一个结局。
他终究没有刺下手,而是用剑鞘鞭打了他。所以当此际他站在他身后,他也没有理他。他试图用疏离驱赶他,把他赶去遥远的中阴界,然后时光会磨灭一切,如果有一天他强大到能够回到苦境,大概已经从这片背德的泥淖里走出。
可是质辛没有如他的愿,他的声音很柔很清:“小时候你教我读经,你说世间法如镜花水月,不看真假,而是无常。可是你忘了,我是万魔之子,生来没有慧根。”他说着走近了他,在他身后跪下,他跪在青砖地上,没有蒲团,听到了闷闷的骨骼撞击声。
天之佛声息一乱,他正在念忏罪文:罪从心起将心忏,心若灭时罪亦亡……
质辛道:“你若真的心灭,也不需要如此了,你还是有心的。”
天之佛声音忽的轻了,惶惑不安在心头蔓延,然后背上一热,质辛靠了过来。他依恋的伏在他背上,双手环住他腰,彷佛还年纪很小。天之佛连忙掰他手,他却死扣不放,天之佛惊道:“质辛,质辛你听话,先放开我!”
质辛摇了摇头:“我一直有话要告诉你,今天不说就没机会了。”天之佛登时浑身绷紧,好像抽了筋似的,他僵的那么厉害,质辛柔软的脸却贴在他背上,发出暖暖的热气,他说:“我没有慧根,勘不破无常,我只看得到真假。在我眼里,只有你是真的,除你以外都是假的。就像你看天之厉是假的,看到我却是真的对不对?”
千岁光阴,天之佛头一次这样慌乱,这种慌乱远胜他初次被天之厉强迫,也远胜他当年得知腹中真相。念珠在他手中越绞越紧,质辛却依旧在问:“我是真的对不对?只有你看我是真的,我才是真的!”
天之佛简直要被他压垮了,他回忆起过去的十几年,他因他而起的分别心。若一定要说,质辛当然是真的,但是他还不明白这种真实的限定,抑或是他早就明白了,却大着胆子不将它放在眼里。天之佛急道:“北宫太小,等你出去就知道……”
质辛打断他:“我为什么要管他们!厉族与我血海深仇,佛乡又轻贱于你,与其管他们怎么想,我倒要先取他们的命!”他呵风骂雨,机锋峻烈,叫人心惊肉跳。可一转眼,那些激烈和阴骛消失了,他成了个最哀伤多情的少年:“那些人我都不怕,我连天之厉也不怕。我若胜了,自然会回到你身边,可我若败了……我若败了……”
他说到这里,天之佛感到颈间有些湿意——他竟然哭了。天之佛难以自控起来,他听着他的声音:“我生在你身上,也想死在你身上,可我若败了,天之厉一定不会把我还给你……我只怕这个。”
哗啦啦的轻响,佛珠洒了一地,线断了。
天之佛被刺痛了,他简直不敢想象质辛死在自己身上的样子。他蓬勃的怒气让佛骨天锁起了感应,越缠越紧,勒进骨肉,洁白的法衣很快渗出了血。质辛慌了神,向来都是天之佛安抚失控的他,他从没应付过这种场景,他用力抱紧了他,用自己已经很宽大却还不够宽厚的肩膀罩住他,可桎梏只让天之佛更加愤怒。他看着白衣上越来越浓的血色,脱下了他的法衣,看到他身上有一条细细的锁链正在收紧。他想扯断它,可任凭他怎么用力,怎么催动魔氛,都无济于事。
质辛束手无策了,天之佛流血的身体在他怀中抗争,这让他急得快疯了。忽然间,他想到了一个办法,他吻上了他的伤口,细细的,柔柔的,有时候锁链割伤了他的唇舌,两人的血就混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