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还没动几口,却已经没了胃口,白愁飞盛了碗汤,感觉着滚烫的温度从后头传递到身体深处,然而那颗冰冷的内核却丝毫没有温暖起来的态势。这样的感觉近日来早已不陌生了,没有食欲,不想说话,他看整个世界几乎都是灰色的。他甚至做好了苏梦枕永远不醒过来,他就一直等下去的准备——当然,这些都是不足为外人道的东西了。
这一个星期里,白愁飞常常想,这件事带给他这么大的影响,自己到底意外幺?
答案千篇一律,他太清楚他们之间那些纠缠,无非一个情字。他从不否认自己对这个男人的爱意,也知道苏梦枕对自己的心情。即使男人的自尊自我永远站在第一位让他没办法回头,没办法容忍过去的生活,没办法以往他们给彼此的伤害……但爱,始终是在的。
就算早已经千疮百孔、狼藉满目,曾经的那种感情,毕竟是深刻入骨。白愁飞并不是意外这样的事发生之后自己的心情,让他意外到要用震惊去形容的,根本是这件事的发生。
——他无论如何也没办法想象,在车祸发生的那一瞬间,苏梦枕,这个向来高高在上的男人,居然会选择用自己的生命来保护自己。
他将食盒盖盖好,到底是离开了桌子,来到窗前将窗户打开。
外面很冷,风像刀子一样割在脸上,吹得人皮肤发痛,眼睛也开始发涩。雪早就停了,现在外面的世界铺着白金色的阳光,从窗边望出去可以看见医院花园里在散步的病人,来来回回穿行的医生,聚在一起说笑的小护士,偶尔会有飞过的鸽子,发出扑棱棱的拍翅声……一切,在树木干枯的枝杈和医院沉闷的大楼的衬映下,莫名为灰败的世界中增添一种恬静安谧的色彩。
生命,真是鲜活的东西啊……
白愁飞打了个寒颤,指尖掠过被风吹得干涩的眼睛,同时关了窗户。他深吸了一口气,走到苏梦枕的病床边上,看着他熟悉的苍白的脸。
他恨死了苏梦枕的这种保护,从以前到现在,也清楚这九成九是苏梦枕根本没经过大脑的下意识反应……但就是这样,才更让他没办法接受不是幺。
明明决定结束,明明决定离开,明明决定跟这个男人断去一切的爱恨纠葛,这个时候,要他怎么能让自己相信,相信……那个人付诸在自己身上的感情,它的重量,超越了生命。
白愁飞走到床边,握住他的手,轻轻摩挲着那条因为打着点滴,而一片冰凉的胳膊,手下不自觉地用了力,狠狠闭上的眼底有什么细碎的东西在流动。
醒过来,醒过来啊混蛋!醒过来告诉我你凭什么敢用命去赌啊!告诉我,我该怎么办……
苏梦枕没有濒死的体验,所以他并不能确定自己现在这种感受是不是要离开人世的征兆。
记忆的终章是对面明晃晃的车灯,之后他便沉浸在一种被屏蔽了五感般的虚无中,因为没有时间流动的感觉所以不知道已经多久,因为失去了触感所以不知道自己是停在原地还是走在路上,而眼前也并非是影视作品中表现的一片漆黑中有抹召唤般的光芒,在苏梦枕的“视线”里,始终是灰蒙蒙死气沉沉不会流动的雾气,大抵潜意识知道这片雾根本散不开,于是,他没有去做徒劳的努力。
这种状态很奇怪,明明感觉不到任何东西,意识却出人意料的清醒,然而这样清醒的意识却并没有留给他多少思考的空间,虽然知道自己应该去捋顺车祸发生之前那几秒钟的事情都意味了什么,但是记忆就似乎也被那片灰雾侵蚀了,他没办法回想任何东西……苏梦枕并不喜欢这种感觉。
然而它偏偏持续了很久,持续到如此有耐心的他都未免开始不耐烦了。无论是生是死,这样粘着的状态总是令人生厌,就像他们的关系,剪不断理还乱,闹的人焦头烂额……
等等,他们……的关系……?
想到这个的瞬间,脑海中像注入了清泉一般,冰凉的,尖锐的,一点一点,让大脑清晰了起来。
然后,在灰雾的背后,隐隐约约地,他仿佛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混蛋!
……那个声音,在说什么?
……告诉我……
……在叫我幺?
……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