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喂,白菜,起来了嘿!”
后座上的人眉头紧了紧,懒洋洋地换了个姿势靠在座椅上,却没有睁开眼睛,缓慢地道:“你再叫一个试试看?”
顾惜朝从善如流,“白菜。”
白愁飞睁开眼睛,一道凌厉的眼光扫过来,顾惜朝挑了挑眉,“行了行了啊,你醒了就行了,回去补觉吧,赶紧的。”
白愁飞透过窗户扫了一眼自家的别墅,耸了耸肩,“我也没力气跟你贫。行,走了啊。”说着打开车门,便钻了出去。
凛冽的秋风毫不留情地钻进衣服的空隙,白愁飞站在风里打了个喷嚏,力气有点大,鼻头和眼圈都红了。
顾惜朝也推门下来,“我送你进去。”
“得了吧,就这么两步路,我还能丢了。”白愁飞摆摆手,裹紧了身上的衣服。
顾惜朝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你以为谁稀罕管你呢。算了,你自己看着办吧,我也走了。”
白愁飞笑了两声往前走去,顾惜朝也转身回到了车上,但就在要关车门的时候,已经离开的人的声音又从不远处传了过来。
“Ivan!”
顾惜朝停下动作,转头看去,白愁飞的发丝衣角被风吹得颤抖不已,他的目光看向自己这边,两泓水光中漾着不可名状的情绪。
“有些人在对的时间遇见,错过了,就是这辈子。”
他说着,扬起下巴示意那辆宝蓝色的车子,然后转身离开,笑容中飞扬着惯常的傲气和凌厉,被寒冷的秋风凝固在眉间眼角。
顾惜朝整个人愣住了。
白愁飞这番话说的意味不明,但顾惜朝还是能理解他在暗示些什么。他们之间有着些许相似的脾气和秉性,所以总是存在着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默契和感应,说是旁观者清也好,他隐约能够摸索到白愁飞和苏梦枕的纠葛,对方也对他和戚少商的种种了然于胸。但是说实话,那一种情形,是顾惜朝自己都不敢去想的。
不是对自己的心情有所怀疑,只是觉得那一个选择看不到希望的光明。眼前就是两个活生生的例子,看看现在的苏梦枕和白愁飞就知道了,有时候这种事情并不是一句“感情”那么简单,两个人,尤其是两个男人之间,有着太多不可调和的矛盾。是的,他们彼此理解彼此欣赏,他们可以相伴走过一段旅途,但是,他们真的能够相守吗?男人之间,多的是征服、占有、支配、控制、贪恋和欲望,他钟情于他,但他们都缺乏为彼此做出牺牲的勇气与大度,他们不屑于对方的忍让和退让,他们在很多时候固执地坚持着自己的决定,像出鞘的匕首,咄咄逼人彼此刺伤。这没有你是我非的冠冕堂皇,只不过性格决定了如此,一旦做出那样的选择要放弃多少付出多少,是顾惜朝没办法想象的,就连戚少商,恐怕也是这样。所以,他们没有人迈出这一步。
然而,白愁飞却在这个时候说了这么一句话。
哪怕当他说的是胡话,顾惜朝还是没办法不去在意,想要用决绝的姿态剥离那个人对自己今后人生的参与,却发现这已经不是勇气和毅力的问题。
这已经变成了一个绝境,无论是退回去还是杀出一条路来,都注定要付出代价,赤裸残酷,让此后的生命更改了轮廓。
顾惜朝关上车门,看到后视镜中倒映出一张毫无表情的脸。
他退无可退。
水珠重重砸在皮肤上,温热的蒸汽从周身盘旋而上,在眼前婉转成一道道白色的幕布,能见度瞬间降低,白愁飞闭上了眼睛。
把自己扔在水下,感觉每一颗水珠打在身上的触感,像弹奏一曲著名的钢琴曲,认真专注,水顺着额发滴下来,掠过眉尖、眼角、鼻翼、唇线、最后顺着下颌的弧度狠狠跌向地面。
粉身碎骨。
白愁飞面色平静,呼吸平稳。他只是想起了某一年的冬天,天很冷,天空泛着妖娆的红光,雪从天上落下来,白茫茫的一片,仿佛要落到眼睛里去。
他们在黑暗的房间中拥抱彼此,黑色的眼睛闪耀着寒星般璀璨的水银色光芒,明明灭灭,灼热的体温是唯一能够触碰到事物,世界安静得不真实。他在他耳边哼着不知名的曲子,西班牙文缠绵悱恻。苏梦枕收紧抱住他的手臂,让他整个身体贴在自己的胸膛上,他触摸他皮肤的肌理,听见他的心跳,被他的气息缠绕着,肢体交缠,开出五彩斑斓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