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霄宫近日来被腾出来专门做大婚的准备。纱帘卷开,数百种布料按照颜色渐变,依次展开,布料前方摆着五张桌子,其上陈列着各种珠翠首饰,琳琅满目。
绮,绫,素纱,素罗,花罗,龙绡,绛绡,鲛绡,云雾绡,云锦,蜀锦,织金,织银,缂丝,软烟罗,青蝉翼,云绫锦,落日霞,星月霞……各色的布匹,美得像彩云,像天空,像远山,像大海。
看到姑射仔细地挑选布料的样子,邝露顿时感慨万千,鼻腔酸楚,偷偷转身抹了抹眼泪。
“上元仙子?”姑射问,“你要不要也来帮姑射一起挑?”
邝露摇摇头,破涕为笑:“仙上穿什么都好看。”
“谢谢。”姑射沉思片刻,“润玉与我是在凡间相识的,不如就按宋人的婚俗,着凤冠霞披。”
她思绪飞转,回到了那个除夕前的扬州。润玉与她漂泊伶仃,无亲友共度佳节。两人一身素寡,润玉便在大街上捡了两段红绸,各绑在腰间,图个好兆头。那时候,她不记得润玉,也未曾对他有多么深的情愫。但两人心意相通,在乱世之中,在对方的身边,便是此心安处。
姑射又问:“你觉得玉儿会喜欢吗?”
邝露想:既是凡间的嫁衣,那必定是红衣金冠,浓墨重彩。尽管润玉说过他不喜红色,但既是姑射选定的,以他的秉性,恐怕是宁愿改变自己的喜好,也不可能有半分迟疑。于是回道:“陛下当然会喜欢!”
此时,凌霄宫外,传来了金属相撞的声音,一听便知道是氐娇脖子上那几串金链子发出的脆响。
氐娇五官深邃,绿眸熠熠,身着一席宝蓝劲装,大摇大摆地走来。他照旧是一派清奇的打扮,就连象征神位的青莲冠都被他强行镶上了几颗闪得人眼晕的宝石。这样凡间暴发户的打扮,在仙家看来必然是俗不可耐;不过氐娇穿金戴银,俗确实是俗,但满身珠翠竟没有一件能盖过他眼中的光芒;他在金银珠宝的衬托下,反而更显得妖冶俊逸。
水神俊得格外招摇,带着一种“我知道我很帅、你尽管喜欢我,反正我不喜欢你”的挑衅。一排小仙娥瞧见水神驾到,都羞得低下了头。
邝露:“氐娇!怎么又是你?”
这个“又”字令氐娇很不爽。“小邝露,你听起来很不欢迎我啊。当然,我知道这不是你本意,我特许你一个机会,把刚才的话收回,重新说——”
邝露:“氐娇,怎么老是你?”
氐娇假装忽略了空气中的尴尬,说道:“咳咳,娇娇是小雪龙娘家人,我当然应该随时为她解决疑难杂症。”
姑射问:“娇娇,你叫我什么?你何时成了我娘家人?”
氐娇:“小雪龙啊,不然我叫你什么?姑射?这可不成,我认识姑射神人可比认识你早得多我。要怪就怪你师父不给你起名字吧。至于娘家人,神人他把命都给了我,我自然要替他照顾着你。”
姑射:“谢谢娇娇。不过我只是在挑嫁衣的布料,并没有什么‘疑难杂症’需要娇娇来解惑。”
“你有!我进门的时候听到了!你刚才问邝露,陛下会不会喜欢你选的嫁衣。我可以告诉你——小雪龙,何必管陛下喜不喜欢你的嫁衣呢?反正再好看的嫁衣,陛下一见都会想把它脱了。”
……
“来人!水神严重打扰了未来天后挑选嫁衣,快把这厮轰走!”邝露喊道。
水神和上元仙子都地位尊崇,谁也不好惹。小仙娥们眼观鼻、鼻观心,都不敢动。
氐娇做了个鬼脸,“小邝露,我可比你更了解男人。”
“闭嘴!”邝露索性自己动手,一把抓住氐娇脖子上的金链子,拽着往门外走。氐娇一边“哎哟哎呦”地叫着,手上还不忘抓一把桌子上的珠宝。
氐娇被邝露拖走了。远远地传来他的发自内心的疑问:“娇娇总是说大实话,但为什么大家都不喜欢听实话呢?”
大实话?
姑射这时候还不大相信。润玉是有审美情趣的神仙,大婚那一天,一定会怀着对服装艺术和她的女红的欣赏之情品鉴嫁衣——而不是只想着把它脱掉。
姑射选好银红色的布匹后,离开了凌霄宫。偌大的天界,就是她以后的家,她总该多走动走动,先从九重天开始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