润玉解道:“氐娇对这三千年间天界发生的事很了解,从他方才说的话来看,他甚至知道我一直以来挂心的几件事,这对于一个一直被囚禁在归墟中的人来说,是不可能做到的 。而且,归墟大门打开的时限只有三十天,哪怕上一次海震是氐娇故意造的幌子,满打满算,这数天时间也不够他打探到雪神殿的秘密并伪装姑射神人的笔迹向你递送那封密函。因此,我推测氐娇应是在三千年前就已将诅咒传给了别人,并且离开了归墟。”
其实,这两个疑点并不难察觉。只是在他们来到归墟后,一切都太超乎寻常,以至于他们一开始没有想到按照常规的思路,从时间入手推理。
“这样违背天理的诅咒本来就不应该存在。”姑射又问氐娇,“氐娇,你究竟是从哪里学会我师父的笔迹的?”
“三千年前那个自愿来到归墟、继承你的诅咒的人又是谁?”润玉同时问。
两个问题并行,似乎隐隐预示着一个巨大的巧合。
“神人……”氐娇浑身颤抖,目光癫狂,“三千年前是神人救了我……现在……现在我却没能救他!是你们害死了他!”
氐娇的话无疑令姑射和润玉震惊!
雪神殿寻找了姑射神人整整三千年,那盏冰灯也燃了三千年,上穷碧落下黄泉,始终没有寻到他的下落。姑射开始相信,是师父故意不想被他们找到。可她实在也想不到,究竟自己、亦或是雪神殿众仙做错了什么,让恩师宁愿永不相见?但如果恩师继承了氐娇长生的诅咒,那么他被囚于归墟,自然不可能被他们找到;而他获得了长生,雪神殿里冰灯则必然长明不灭。
姑射平生从不及疾言厉色,此刻也不禁抬高了声音:“我师父在哪里?他也在归墟吗?”
氐娇好像已经听不到别人的话了,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痴痴道:“假若三千年前有人许下这样的愿望,让我解脱,我一定会感念他的慈悲……最应该魂飞魄散的人是我,而不是他……润玉,你为何要许下这样的愿望?是你自作聪明害死了他!!”
“也罢,我们都和他一起死吧,我们陪他在归墟,永远都不会寂寞!”语罢,氐娇狂吼,周遭的结界破碎。
方知,归墟并不是一片黑暗的,相反,归墟有光,也有草木,就像是古籍里说的海上仙山。原来黑暗,只是仙境中人为的一道结界,就好像当人的内心充满痛苦和恶意时,他所看到的世界也就染上了他内心的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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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千年前,在离开归墟的那三十天里,氐娇遇到了那位从雪山走来、高贵、悲悯的神,那是他平生第一个朋友。
也是第一次,有人对他说“我陪着你”。
真的有人愿意一直陪着另一个人,哪怕……是下地狱吗?氐娇提出让神人陪着他去归墟走一趟,本意是挑衅,料想神人不可能答应,谁知,神人真的陪着他来到了归墟。那之后,氐娇的长生咒印消失,转移到了神人的额头上。
神人不知是出于什么缘故,就这么心甘情愿地代替他,成为了归墟之主。
氐娇如愿离开了归墟,终于迎来了渴望了万年的自由。这样得来的自由,却没能让他的喜悦维持太长时间。做梦,梦里都是神人的仙姿;看戏听曲,耳中尽是神人的声音;有时他看到冬雪,也会悲怵得难以自持。
他遇到了万年孤寂中唯一的那束光,可犹如昙花一现,短短不到三十天的时间,曙光就湮灭在了那无底的深渊里。他开始明白,他其实并不希望神人代替自己,承受那孤独的命运。他宁愿自己当初没有带神人去归墟,宁愿继续被折磨的是他,也不想让神人受苦!
他要返回归墟!
这个念头并非一闪而过,他酝酿了很久很久,依然决定这样做。是以,三千年后,他设计骗来神人唯一的弟子姑射,因为他猜到,姑射会心甘情愿接替神人的命运。等着一切结束后,他就带着神人永永远远离开归墟,从此开始新的生活……
这本是天衣无缝的计划,却被中途硬要跟来的润玉搅局。直到刚才润玉许愿前,他依然对这个计划的成功有着极大的信心。
氐娇怎么也想不到,天帝竟然会许下了这样一个心愿!
他只觉得胸口好像破了一个大洞,归墟绝望的冷气侵入,寒彻骨髓。血液里奔腾着的戾气和愤怒一下子爆发出来,像是要将整个归墟撕裂出一道口子,要让世间万物都同归于尽。地上的万千碎石尽数被他的力量所激荡,升腾到了空中,化为一道道利剑,无差别地向四周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