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句“知道了”可以包含很多东西。玉卿久这样说,代表着无论今夜谋反之人除却南王更有他人,还是欧阳情是双面间谍的事情,她都已经心中有了思量。
在欧阳情面前,玉卿久一直温和有礼,如今忽然冷凝下来,欧阳情顿时有些不知如何是好。只是到了如今这个节骨眼上,也无需欧阳情做什么了,玉卿久只是冲她点了点头,而后深吸了一口气,对那些听了她们二人全部谈话的朋友们说道:“今夜乃是不平之夜,诸君可愿随我一道?”
说这话的时候,玉卿久的眉眼平静一如往昔,只是却带上了一抹别样的东西。那种坚毅,叶英其实并不陌生。早在六百年前的某一天开始,他锦绣堆中养大的门下弟子的眉目之间就都有了这样的坚毅。
那不是时势所赋的刚强,而是一种镌刻进骨髓之中的勇毅。
藏剑弟子,理应如此,也……从来如此。
玉罗刹皱起了眉,他的小闺女前一刻才说“大安与她何干”,怎么下一刻却要为这样一个和她没有干系的王朝、那样一个和她没有干系的君王而深涉险境了呢?
陆沉烟却是将冥王镇狱还给了玉罗刹,她深深的叹了一口气,挽住了玉罗刹的手臂,将头埋进玉罗刹的肩膀里,良久才道:“那是因为啊,阿玉,因为我们啊。我们应当再明白不过藏剑是怎样的门派,明白大庄主是怎样的秉性,所以我们早该明白的。”
悄然攥紧了玉罗刹的衣襟,许久之后,陆沉烟才极轻缓又极沉重的说道:“我们早该明白,我们将闺女交付的不是一个普通人,就注定她守护的不是一家一国,而是大庄主心里眼里的苍生啊。”
陆沉烟从来都是落子无悔的人,可是这一刻,她却有些后悔自己和阿玉曾经将小闺女交给那样的一个人教养。
他们也是第一次当爹娘,彼时不能说对那两个柔软的小团子毫无感情,可是所有的疼惜和宠爱,都是需要用很长很长的时间和思念去累积的。当年陆沉烟将孩子交出去的毫不犹豫,因为那个时候,她觉得这个孩子出生的实在是太好了,她可以延续上藏剑的传承,也可以成为她和盛唐最后的联系。
今时今日、此时此日,当这个孩子如同她的师长那样成为那般性情,为了苍生可以慷慨赴险,并且丝毫不惧怕什么生死和险阻的时候,陆沉烟才知道什么是后悔。
可惜她也早早知道,这个世上是并没有后悔药的。不是她落子无悔,而是她只能落子无悔。
给小闺女拢了拢散乱的发丝,陆沉烟笑了笑,对玉卿久低低说道:“去吧,娘和你一道。”
玉卿久窝进了陆沉烟怀里蹭了蹭,终于不再多言,目光一一扫过在场众人,玉卿久干脆利落的道:“我们走。”
他们是可以性命相托的朋友与知己,如今这种时候,亦无需多言。
九月的十五这一日,白日里分明是晴好天气,可是到了夜晚,却有乌云遮蔽了月光,分明是紫薇冲日和天狗食月的不详之相。这样的天象,钦天监早有推测,上奏皇帝的折子已经堆了两尺来厚,生怕皇帝瞧不见日后怪罪下来。
“天助我也!这是天助我也啊!”盛京之外不足百里的地方,一队三千人马早就隐匿其中。在月亮开始一寸一寸的收敛它的光华的时候,西宁王看着这昭示着不详的天象,忽然志得意满的哈哈大笑了起来。
一个藩王能够凑齐三千大军并不难,难的是要神不知鬼不觉的将之“偷渡”到盛京。西宁王为了在盛京周遭埋伏这样的一支军队已经苦心孤诣的准备了十年,这一次南王像是跳梁小丑一样的造反,却终于给他提供了动手的时机。
“宫中有御林军六百人,西宁王的军队有三千人,虽然不算是大军压境,但是盛京也还是并不安全。”
在皇宫大内,一个一身青衣的男子站在帝王面前平静的说着。他看起来比年轻的帝王要大上几岁,可是和那些老谋深算的朝臣相比,也始终显得有些太过年轻了。
可是就是这样年轻的一个人,小皇帝却绝对仿佛他朝中那位人老成精的丞相还要更难对付一些。
他忽然出现在皇宫大内,却是规规矩矩的递了牌子进来的,而小皇帝居然就连不见他的理由都没有。
非但没有,而且小皇帝还要搁下手中全部的事情,屏退众人,单独召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