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英有时候也会扪心自问,问自己为何会喜欢这个自己养大的孩子——不仅仅是长辈对小辈的疼爱,而是一种裹挟着可怕的占有欲而来的男女情爱。
作为藏剑山庄的大庄主,叶英一直很平等的爱着藏剑山庄的每一个孩子。是的,平等。哪怕是叶远,那个最终让叶英为之坠入大安、断却归途的正阳首徒,叶英其实也并没有太过偏爱。换言之,如果那身处险境的换成了藏剑的任何一个人,叶英恐怕也还是会义无反顾的走上那么一趟。
可是卿卿不同。
无论叶英愿意承认或者不愿意承认,可是玉卿久对于他来说,的确是他与大唐最后的一点牵绊了。
大唐的功法路数和大安迥然不同,在他们大唐看着很平常的事情,在大安却恍若是鬼神之形一般。比如叶英的心剑,剑气化形之事虽然需要武功至于臻境才能达到,可是若是真的有人达到了,其余人赞叹或许会有,可是到底不至于太过惊奇。
可是大安不同,上下百余年,“武功”对于那些还江湖人来说,就更像是强身健体的玩意,它们似乎被什么限制了,在大唐稀松平常的到了这里也成了了不起的高度。
小徒弟能够剑气化形,对于叶英来说,就像是个奇迹。
——人生不过短短百年,他已经拥有了那样的力量,分明可以做许多自己想做的事情,那凭什么,他就不能把握住这个为他而生的奇迹呢?
叶英第一次产生这样的想法的时候,是玉卿久第一次剑气化形的那年。那一年她十二岁,眉眼之中虽然还是一片生涩稚嫩,可是却已经可见几分惊心动魄。
有那么一瞬间,叶英曾经想要将这个小小奇迹永远的留在身边,拘于西湖的山水之侧,在他眼前的方寸之地,提醒着他过去,陪伴着未来。
种子是那个时候埋下的,虽然叶英并没有想要浇灌它,甚至想要将这近乎“险恶”的心思扼杀在心底。
他恪守着自己师长的位置,如同之前在大唐的时候送每一个藏剑弟子出庄历练一样,终于在玉卿久十四岁的时候也将她送了出去。
这个孩子比叶英想象之中的更加优秀。她什么都学他,武功心法、容止气度。可是玉卿久却又和叶英不同,她说到底还只是个初出茅庐的孩子,没有太多需要背负的东西,也没有太多难忘的旧事,更没有那么多百年难平的心事。
她周身都是自由的味道,又有着那样悍然的力量与爽朗的天性,所以很快的,叶英就发现了自己小徒弟身边聚拢了很多很多的人。
陆小凤、楚留香、花满楼、李寻欢、叶孤城、苏梦枕,甚至是黄蓉与欧阳情之流,还有其他的一些人,他们都是卿卿的朋友。
叶英虽然没有走出江南,可是却也知道这些都是这些年来江湖之中很是出色的后生。这些人围绕在他的卿卿周遭,叶英分明是该有一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欣慰的感觉,却不知道为何总有一种自己东西被觊觎了的不悦。
这种感觉对于叶英来说是很陌生的。
叶英他一生拥有的东西很多,可是却也很少。究其根本,其实他近乎没有真正拥有过完全属于他的东西。
西湖不属于他,藏剑不属于他,甚至就连他不曾离身的那柄焰归也是属于“藏剑大庄主”的,而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属于他。
所以,会将“小徒弟”定义为自己的东西,这一点让叶英都觉得吃惊,可是偏偏他并不打算是有所改变。
叶英有些遗憾卿卿不是自己的女儿。若她是他的女儿,是他的肉中骨血,血脉之亲总能将他们深深的羁绊。师徒之情或许也已经是并不短浅的牵绊了,可是单单是这样,叶英总会犹觉不满足。
在玉卿久出去闯荡江湖的时候,叶英总是会走到她的屋子里坐上一小会儿。有时候玉卿久离开家的时间不短,屋子里几经洒扫,她的气息已经很浅很淡了,可是叶英却还是能更轻易捕捉到那浅淡的气息。
大约是那一个又一个等待着玉卿久归来的日子,叶英心思百转最终却尚且能够平和。可是他是知道的,越是这样压抑着,总有一天会爆发得越厉害——就譬乖巧若他的小妹妹,不也最终选择留书离开了么?
叶英不愿意去想自己若是有一天“爆发”起来是何等的丑态,他能做的只是让那一天晚一点到来。因为他清楚自己的力量,并非狂妄,可是叶英终归不能再清醒的知道,若是他真的想要做些什么,那恐怕就连一个能够阻止他的人都没有。毕竟他拥有的力量在当年的大唐就已经让人战栗,更别说是在如今的大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