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我的荣幸,先生。”男人于是放下手臂,低沉悦耳的声音隔着两层半透明的丝巾传来,叫人有些听不真切。他犹豫了一下,再次看向街对面的黑发少女:“那么蜜萝呢?她最近时常为我伴奏。”——虽然每到这时候,总免不了吓走大半忌惮“恶魔眷属”的听众,或者被伴奏者逮住机会热情推销自家店里在冬季很难瞧见的鲜花作为对歌者的献礼。
雷米愣了愣,对此倒也不是太过意外。毕竟,只要在附近稍稍打听,就能知道这位多情的绅士来胜利圣母街的第一天就为小戴耶小姐斥责过好几位以相关流言为谈资的少女,似乎对前者有着特别的好感。
更妙的是,就雷米所知,那位小姐亦然。毕竟,不是谁都有心换着花样带自家价值千金的种种乐器为一位陌生异性捧场,叫人忍不住更嫉妒她有位在剧院炽手可热的女高音姐姐——现在倒是再没人提起戴耶小姐这些乐器来路不正的传言了。
许多待嫁的年轻女孩儿们还时常惋惜或庆幸这胜利圣母街上最美艳的一朵玫瑰已先一步为他人所摧折呢——否则,他们该是多么天造地设的一对儿呀。
事实上,蜜萝从剧院回返后,就听从妈妈和姐姐的好意待在家里或者花店,并没有像从前那样频繁地出现在剧院;因此,雷米对这位红伶妹妹的印象还停留在她抱着被子躺在姐姐属于姐姐的房间里,憔悴可怜的模样。
这就更不奇怪了,毕竟,这姑娘最近的遭遇,对一个才十几岁的女孩儿来说,的确是不能更糟了。秘书先生假惺惺地叹了口气,立即又得意起来:不过,天使,神灵,还有负隅顽抗的恶魔眷属,这倒是很好的宣传素材。
他丝毫没想过少女拒绝签约的可能。毕竟,就像那位先生时不时的维护一样,剧院的邀约无疑也是少女在这孤立无援之境中难得的救命稻草——除非后者实在傻得厉害,否则哪会不拼命抓住呢。
“这对剧院来说太冒险了……”但雷米还是先做出一个为难的表情,然后才在男人应当是期盼的目光注视下悠悠地叹了口气,“不过好吧,谁叫我一向是个心软的人呢——看在您的面子上,我愿意回去同经理说说。”
埃里克当然知道剧院里那些家伙会打些什么主意,但这同他的谋算并不相斥。于是男人客气地对这歌剧院的使者表达了期待和感激,待后者同他告别,才大步跨过窄窄的街道,喜气洋洋地窜到蜜萝面前。
迎接他的是少女似笑非笑的眼神。
“恭喜你呀,我的小星辰,”她十分真诚地恭贺道,以至于随后的话也显出几分认真,“可我要是不想登台怎么办?”显然,就算隔着一条嘈杂的街道,蜜萝也没错过埃里克方才与人的交谈。
“我从前也不喜欢让别人看见我的面容,可是姐姐,因为在那个梦里,你不想让我戴面具,我后来就尽量不遮掩面容——而现在,我有些希望有以后哪天能在巴黎歌剧院的舞台中央大大方方摘下这顶帽子。”埃里克愣了愣,居然认真严肃地回答,流金的眸光落进蜜萝幽邃的眼底,有些恳求的意味,“我知道,那些传言很糟糕,甚至变得越来越糟糕,但……”
蜜萝懵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男人的意思,她看着埃里克暗藏小心的神色,“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你不会以为那些流言就能让我退避三尺吧?”少女的声线比之从前的清甜融进了些海妖独有的娇媚,黝黑的眼眸却明明白白泛着暖意与柔情,些许潇洒自负的语气更是埃里克极其熟悉的模样。
“埃里克,你真可爱。”接着,她随意地总结道,并不追问埃里克为什么忽然起了心思想要自己登台表演——当初他整天琢磨怎样把女武神这一以隐隐以蜜萝为蓝本角色改得更适合克莉丝汀时,分明还恨不得将自己的心上人藏得严严实实呢。
事实上,曾经深深为这张可怖的面容所困,没人比我更了解,当一颗敏感的心灵被恶意长久地包围鞭笞将历经怎样的煎熬——但就像您在那荒诞之梦中对我的期待一般,我亦真诚地祈盼,最终令这世界在您镜中留下的印记,是美好多于丑陋,善意多于恶意,希望……多于绝望。男人维持着略微尴尬茫然的神色,在心底沉静地将未出口的劝慰或者说祈祷补充完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