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埃里克,你一直是位理想的情人。”少女落在他面颊上的目光愈加柔和,于是这些话语仿佛也显得甜蜜温柔,“而我,请相信,我并不会比更加巴黎的贵妇们更加轻浮。即便我的确是个轻浮的女子,这世间也不会再有一位像你一样能令我动心之人了——你实在不必担忧我因你任何未出口的秘密收回向你承若的爱意。”——但也只有爱意,而不涉及婚姻、厮守等其余一切更为严肃郑重的事情。
“我倒希望它永远是个秘密!”埃里克忽然低低地呻/吟了一句;他那张可怖的面孔怪异地抽搐了一下,尽力逼回眼底泪水,咬牙切齿地重复道,“我倒希望它永远是个秘密……”但当蜜萝对他投以鼓励的注视时,他却顽固地再度沉默下来。
“好吧,我的小星辰,那么它将永远是个秘密了,虽则我是如此期望你能成为我的良伴。”蜜萝看向那蒙尘的星辰,终于妥协般发出一声叹息,“现在,请带我继续游览吧……先等我把船停到岸边。抱歉,这里对你而言大约还是太冷了。”
你瞧,我也可以为你做个体贴的情人。埃里克仿佛从少女依旧含笑的眼眸里读出了这样一句惹人怜爱的炫耀,却发现自己心头挤不出哪怕一丝喜悦的情绪。他猜想,这或许是因自己已先一步看到蜜萝眼底隐约沉浮的几许疲惫——几乎令人胆战心惊。
不等他再辩解什么又或是挽回什么,小船附近的湖面忽然泛起道道细微的涟漪;一尾尾半透明的小鱼摇头摆尾地跃出湖面,继而齐心协力推着小船飞速向与来时相对的湖岸驶去。
多么惊人的奇景!埃里克却只感到此刻仍被他拥在怀中的少女似乎离自己愈发遥远。
她的确不会同你断绝联系,但也永远不会更加靠近你;只会等时光将如今尚且灼热的爱意一点点消磨殆尽——终至厌倦。一种无言的恐慌忽然攥紧了艺术家敏感的心灵——甚至暂时胜过那久久盘踞在心间的欺瞒与背叛的阴霾。
“蜜萝……”埃里克迟疑的呼唤与小船触岸的声响一同响起,黑发少女于是把自己小巧的下巴从他一侧肩膀上抬起来,毫不掩饰眼中涌动的期盼,诚恳甚至热切——与埃里克此前灼烧她的眼光有种惊人的相似。
“我……我很抱歉因自己贪婪的欲/念令你身陷险境,很抱歉……令你的爱意开始于一个卑劣的谎言……”对埃里克而言,后一句比前一句的吐露需要更大的勇气,因此遣词愈加艰涩,但他的喉舌毕竟不再窒息于沉默的阴翳了。
“或许艺术家之间的确更容易彼此了解?”蜜萝立即回忆起卡洛塔的说法,她注视着埃里克庄重哀伤的金色眼眸,简直啼笑皆非。
老实说,她不是没考虑过红发女高音的说法。从某种意义上而言,这甚至是她最期盼的可能。但在那场疯狂的烈焰围城以后,她就默默将自己的小星辰划进了此世少有,与自己观念类似的存在。因此,在放任自己对他的爱意疯狂生长的同时,蜜萝潜意识里却不再对他怀有这类温情的期盼。
彼此了解?埃里克有点儿迷糊。但蜜萝没有解释,并且真诚地认为那星辰偶然懵懵的神情也别有一番可爱。
“我不会欺骗你,至少在事关爱情与忠诚时不会。”黑发少女轻柔地叹道。比起严酷的控诉或更加深重的倦怠,这更像是一个承诺,一个埃里克自萌生爱意以来便孜孜以求却从来不敢直言向她讨要的承诺。
他不可置信地望向蜜萝,而黑发少女黝黑的眼眸里恰好涌出一种全新的笑意——比阿凯隆特河翻涌的浊浪还要高傲恣意,但又比春日里双栖花间的彩蝶更为温存而富有生机。
“所以快带我继续这次愉快的旅途吧,我已经迫不及待要巡视你的王国了!”蜜萝的话语仍习惯性带着点高高在上的意味,但不同于此前刻意堆筑的隔墙,这已完全可以归属于恋人间的小情趣了。
就像蜜萝先前并不明白事态发展何以忽而急转直下一般,埃里克直到黑发少女将要从他怀里起身时还不敢相信原本严酷的情势竟就此峰回路转,柳暗花明。而蜜萝,她在一不留神被埃里克拉了个拉了个踉跄后,索性就没骨头一般继续趴在自家小星辰肩上。
“必须得说,我从未觉得受到欺骗或背叛。”黑发少女愉悦地吻了一下情人崎岖的面颊,却在埃里克愣愣地扭头时迅速收起眼底大半过分嚣张的笑意,又只剩一泓狡黠的微光荡漾在此前一贯的纯良面孔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