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里克,我还以为你得多几次才能找得到路。”蜜萝亲昵地倚在情人赤/裸的胸膛上,洁白的面颊上还残留着旖旎的红潮,黝黑的眼眸里却分明闪着淡淡的戏谑。
“你得原谅,毕竟我只推开过你一人花园的门扉。”埃里克也想起自己初时的生疏,于是他一手轻抚蜜萝柔顺的黑发,那双迷人的金色眼眸里狡猾地浮起几分半真半假的感伤,“老实说,我的面容几乎完全禁绝了肉体的欢愉。有段时间我曾疯了一样想要打破这不公的禁止,为此做了许多危险之事,不论对错。”
“我因此几次获得君王的赏识与伴随而来的顶尖权势。但就连那赏识也是无情的——我为君王们打击政敌,建造神奇的宫殿,他们却不约而同地担忧自己不能独享这巧思而终于决心剥夺我的生命。我只好继续漂泊,继续流亡。”埃里克说到此处时,蜜萝下意识将他搂紧了一点儿。他垂首与黑发少女交换了一个缠绵的吻,但并未就此缄口。
“后来我想做个平凡人,做些平凡的工作。于是我用平常的材料与平常的方式替许多平常人修房子。但没了权势的庇护,日光下那些无礼的议论指点就又嚣张起来,且在恐惧之中增添了猜疑甚至厌憎,令我很不舒服。”
“而且,我根本无法欺骗自己属于艺术的那部分灵魂。它复苏在我修建这座巴黎歌剧院之时,承载我择一地安身,并避开地上一切目光的全部愿望——那时候我已不抱希望有谁会用柔情的眼光抚慰我的灵魂了。”
虽然埃里克这样说着,蜜萝却并未从他眼里找到太过沉重的神色。正相反,那双迷人的金色眼眸温柔平静,在辉映她的脸颊之时还氤氲起某种宽厚的笑意——当真像是夜空中亘古流金的星辰。于是她也只好紧紧依偎在情人怀里,安静温驯地倾听。
“当然,我得承认,我的灵魂并未在这孤独的炼狱中变得高尚,于是当我爱上你,便只有将我最美好最崇高的艺术奉献给你。而你奖赏了我,蜜萝。”埃里克说,他的语气无疑是甜蜜而深情的,但那星辰中漂浮的感伤反而清晰厚重起来,“可你是为什么奖赏我呢?因我崇高的艺术,还是一个灵魂卑微的祈盼?”
“是呀,你如此动人,在我之前,必有无数高尚的灵魂匍匐在你脚下请求注目,而我比他们更加高尚的唯有艺术,我想。”埃里克说,他嘶哑的嗓音经过那阿凯隆特河柔波的洗礼竟再度醇美起来,“于是我变本加厉地追逐艺术,从前是为遗忘这索居的凄冷,而后便是为你。”
“那时候,你看上去对我兴致勃勃,让我生出许多美好的祈盼,甚至预备向你坦白一切罪行。可你又什么也不问,无论是我的艺术还是我的罪行,就仿佛我只是你用来解闷的小玩意儿。”最后,埃里克垂下他那双迷人的金色眼眸,沉沉地叹息道,“那对我可真是种残酷的折磨。”
一开始的确如此,不过是很重要的小玩意儿。毕竟,那时候她对艺术家朋友还暗藏新人类的傲慢。蜜萝悄悄吐了吐舌头,但她聪明地没有说出口来。
“事实上,你说对了一半。”黑发少女用脸颊轻轻磨蹭了两下情人温热的胸膛,艺术性地回答,“我那时候的确不敢过分重视你,因为你总不肯露面,还时不时就任性地销声匿迹。”
“或者说,我习惯不过分重视任何东西,即便那是美好的,或者意义非凡的。”蜜萝袒露的身躯上遍布欢爱的痕迹,但只是一些浅淡的红痕,很容易让人误以为另一方过分温柔;她的眼眸也是柔润的,氤氲着春潮过后的余韵,“我出生在一个非常……动荡不安的地方?在那里,人们的生命和道德都异常脆弱,每个年长些的人都背负秘密,你所谓的罪行也不足为奇。”
“当然,我运气不错——你瞧见过我的能力,那令我免于轻易成为牺牲品,甚至在某种程度上受人爱戴;此外,我还有个严厉的长辈,让我从小就明白自己责任重大。但也因这不可解脱的能力与责任,我确已听惯了旁人祈求与哀叹。”
“所以你说对了一半——在我们那里,音乐艺术之类的东西对多数人来说都过于奢侈了。而我,老实说,在遇到你之前,所谓‘艺术’对我而言不过是个遥远的书面语——你的音乐艺术超凡脱俗,但也很难令我对它怀有太多敬意。”说着,黑发少女从情人的胸膛一路吻过颈间,最后,丰美的唇瓣再次停上埃里克见机低垂的眼睑,喉咙里的声音有些含糊,“但另一半,埃里克,就像你想做个平常人却无法割舍你的艺术一样,我在巴黎开起那家花店的时候本来打算尝试过一种安定的生活,却终于被你这不安的源头吸引。我很抱歉,无法对你从前的境遇感同身受;但正因如此,我对你的渴盼必然只会出于纯粹的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