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掩瑕为了自己的乌纱帽,草草化了一个死囚的灰,当做蔡居诚处理了。果然,圣上大喜,当即召他进宫领赏。
于是这件事便这么结束了。关于蔡居诚去了哪里,唐令羽也不知道。她只是日日坐在茶摊上,默默一个个打量着来往路人的模样。
也听见许多在茶摊歇脚的侠士聊起蔡居诚。说的大抵都是他的容貌,他的风姿,他古怪的脾气和他背叛师门的种种。总归是江湖上那些蔡居诚应有的传言。
还有些自远方慕蔡居诚名而特来点香阁拜访的少男少女,因车马不易而消息闭塞,待到达的时候才听闻蔡居诚已经死了,不免聚集在茶摊叹惋,谈起蔡居诚来仿佛他们和蔡居诚有多么的熟悉,其实不过都是道听途说。
唐令羽都当做笑话听。不过想起来,那人脾气不好这点,传言倒是没有传错。
事实上,就算过去了这么久,第一次见到蔡居诚时,蔡居诚在雨中练剑的那模样,仍然在她的脑海中挥之不去。那时的她想,一个人是要有多大的执念才会那般视身旁的一切若无物。这个人,一定是一个很好的人。
可是他的执念太深,深得唐令羽脸一丝一毫都参不透。其实倘若参透了,也不会有此时此刻,她坐在街边茶馆,漠然地看着街市上人来人往,企图在其中找寻蔡居诚的身影。
邱居新在昨日启程回了武当。走前的一夜他让唐令羽陪他站在酹江月的桥头吹了一夜的风。
他疯疯癫癫讲了许多话,讲了他去武当前的故事,讲了武当上的那些人,讲了此番来金陵一路上的见闻,他说,金陵和中原有很大不一样。唐令羽笑着问他如何不一样,他支吾了半天才道:
这里的纷扰容不下他。
二人目光交汇,心里都知道这个他是谁,却谁都开不了口。
“我真是不自量力。”邱居新望着被月光所浸染得波光粼粼的秦淮河,发出这般感叹。邱居新想,也许这条河带走的,正是过去的那个蔡居诚,那个为人非议,下场不堪的蔡居诚。也许离开是对的,他终于可以开始新的生活,她终于可以放下过去,去追求天下其它美好的事。
唐令羽没有言语,只是抱着双臂在一旁静静地看着脚下流淌的秦淮河,竟也生出几分伤感来,这才明白为何那些文人墨客到了此处便能写下那般凄凄的
诗文,以前的自己不懂,现在才知道让人思绪万千的并非是一条河与这一座城,而是被感染的人本身。
她沉浸其中,连邱居新是什么时候悄然离去,都毫无察觉。
蔡居诚暗自离开后的日子回归了以往的平静。唐令羽住在长乐巷一处楼房里,清晨闻鸡鸣寺的古钟,闲来便晃到凤池精舍去旁听那里的女先生讲课,那女先生的声音似大多江南女子一般似水柔情,她一听便能听痴一上午。午后闲来无事她便到鼓楼街寻处曲儿好听的茶馆坐下,既不喝茶,也不吃点心,就单单坐在那里,直到夜幕低垂。
她已经不做暗影了。
渐渐的,她站在鼓楼街街头时,有了前所未有的困惑。
她在寻找着什么。一阵混着酒香与脂粉香的微风悄然从她发梢滑过。
。
后来有人在洛镇附近的渡口见过蔡居诚,他不显十分落魄,却也不在似从前风光。身上穿的依旧是在金陵时穿的道袍,看着尚且干净。只是目光中再也看不见一丁点儿的光芒。
天气转凉了,时常有镇上好心的人给他送酒去,他都一并收下接过,再轻声道声:"多谢。"便一个人挂着一葫芦晃晃悠悠地往山林里逛。
日子久了,他倒是成了洛镇孩子们的好朋友。
小孩子们不认识他,只围着他身边喊他道士哥哥,听大人说他自金陵而返,孩子们便问他关于金陵的故事,他总是苦涩地笑笑,再不厌其烦的一遍又一遍给他们描述金陵长街上似锦的灯火,络绎不绝的金玉车马,热闹的商贩和许许多多来往的江湖侠客。他给这些孩子们编织出一个他从未经历过的关于金陵的美好的梦。
有时候孩子们也会说长大了要去金陵亲眼见识见识,这时候蔡居诚总是会低头不语。
虽然止几个月,蔡居诚却觉得点香阁的经历已经距离自己十分遥远。洛镇淳朴的民风使他的内心平静的像毫无波澜的湖面,这是他从未有过的感觉,就算是在武当修道时,也不曾有这样的平静。
平静的生活总是过得飞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