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漠小声清了清嗓,接着道:“朕……朕前些日子身体不适,没能得见诸位,但朕知道爱卿们是大梁万千士子的翘楚,更会是国之栋梁,朝廷的中流砥柱,因此……”
纪别听着小皇帝磕磕绊绊地背着套话,想也知道是程殊一字一句教给他的,但小皇帝又有些胆小,因此说出来就更加不像是肺腑之言。
三人低着头听完李漠将一串话背完,又恭敬地应了是。随后程殊开口了,她说道:“殿试中哀家曾策对诸位进士,当时诸位均对答如流,而今日哀家还想问三位一个问题。”
程殊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然后缓缓开口说道:“哀家想请问诸位,如今大梁朝堂中党争之气过盛,大臣们结党营私,沆瀣一气,欺上瞒下,这该如何治理?”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愣住了。党争与藩王堪称梁朝两大毒瘤,自从高祖建立大梁以来,便将外戚和内宦不得干政写进了祖训,唯一剩下的能制衡皇权的便是大臣。因此,历朝皇帝都提心吊胆臣子势力过大,从而想方设法让大臣们内斗,党争由此应运而生。
大约一个甲子前,南党逐渐成型,也标志着梁朝的党争之风愈演愈烈,朋党、师生之间互相提携,与外党互相攻讦,弹劾内容千奇百怪,令人瞠目结舌。
但如今,程殊竟然将这个所有人约定俗成的规矩拿到了明面上来说,虽然只是对着他们三人,但谁都不得不猜想程殊此举有何意味。
薛庭安眼珠滴溜溜地转着却没开口,赵言理仍旧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而纪别身为状元就必须开口顶上了。
纪别虽然对党争之风诸多厌恶,但此时和他同为南党的薛庭安也在场,因此他不得不说些好话:“臣以为,党争之于大梁实乃利过于弊……”他浑浑噩噩地说了一串话,甚至连自己都不知道到底说了点什么。
他说完之后,另外两人也接着说了,纪别更加没心思听了。但程殊显然对薛庭安的观点更为感兴趣,他接着又问了几个问题,薛庭安原本有些紧张也渐渐放开了,他对答如流,看程殊的样子也十分满意。
问了这个惊天动地的问题后,程殊又随和地和他们闲聊了一会儿,过了大概一个时辰,直到纪别弓着腰站着已经腿脚发麻,才听到程殊的宛如天籁的一句话:“福顺送一下诸位大人。”
纪别听见身边的薛庭安也松了一口气,然后三个人又像进宫时一样被领了出去。
因为福顺在一旁,因此薛庭安就算再想和纪别说话也只能强忍着,他频频给纪别使眼色,纪别不想理他,因此只当看不到,他知道这件事还没算完,起码对他来说才只是个开始。
果然到了宫门前,福顺给了纪别一眼意味深长的眼神,然后悄悄地指了指自己脚下,纪别瞬间就明白过来,也动作极小地点了点头。
第12章 再见时分
其他两人没看到他们之间打的哑谜,赵言理知道他和其他两人并非一路人,便找了借口早早分道扬镳了。薛庭安和纪别回家顺路,便没乘马车而是慢慢走着。
纪别心里焦急,但架不住薛庭安拉着他没完地说话,他也只能耐着性子听。薛庭安似乎被程殊突如其来的“策对”搞得一头雾水,拉着纪别喋喋不休地宣泄着:“束之,你说太后娘娘究竟是什么意思?太后莫不是有什么想法?只是太后也不过垂帘听政的一介女流,能有多大的能力,但看今天的情形,陛下似乎还也知情,就是不知道什么态度?”
“季平兄。”纪别喊了薛庭安一声,但薛庭安没听到,他只好提高声音又叫了一声:“季平兄!”
“啊!束之有何高见?”薛庭安回过神来对纪别说。
“高见不敢当,季平兄尽管安心,说到底我们不过是小人物,就算天塌下来还有个高的顶着,更何况太后今日找了我们,岂不是说我们反倒无碍。”
薛庭安似乎被纪别说服了一些,他叹了一口气:“谁知道呢?只不过殿试策对中出了藩王的题,还以为太后娘娘志在削藩,却没想到……哎……”
纪别听着他抱怨,没再说话,薛庭安见没得到回应,接着自言自语说道:“束之,你说太后还能垂帘听政几年,如今她想做的种种事,几年后皇帝可还有按照她的意愿做?”
纪别摇了摇头,不知是何意,但他在心里薛庭安始终是个土包子的形象,也没想到能得到什么回应。说着两人已经到了分岔路口,薛庭安一肚子的话也说得差不多了,便拱手道:“束之,那你我就此别过,但等翰林院中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