润玉但笑不语,他自心知这是个如何缘故:父帝本就寡情,更何况荼姚善妒,是以父帝对她早没什么耐心,不过是为鸟族忍耐而已。昨日宴上,他屡屡彰显与觅儿恩爱,定然会引起父帝感伤。栖梧宫和留梓池,本就是父帝怀念梓芬常往之处;邝露肖似锦觅,亦肖似梓芬,他又刻意于星辉凝露中加了助兴的药物,再加上龙性本淫,一切皆是水到渠成、顺理成章。
“旭凤。”润玉凤目半眯,寒声道:“你一片好心。可这片好心,未免来得太晚了。”
若非有九成的把握,他怎会动作?真该领着旭凤去看看,当初惨遭灭门的龙鱼族,还有宫掖里但凡和父帝亲近便被诛杀的宫娥,何以天妃迟迟未立,何以众人皆不敢催——不过是因为荼姚刚愎蛮横早已让人胆寒!
可笑就这样一对怨偶,偏是九重天上执掌苍生命运的帝后。润玉抿茶平声道:“你便是救得了这一时,又能救得了所有人么。”他将杯往桌上一砸,声如东风忽来,凉彻骨髓:“更何况,她至今也未曾回来。”
“与其担心母神迁怒我,不如先想想,”润玉幽然喟叹,“怎么在母神发现她之前,把她救下来。”他露出个似笑非笑的笑意,薄嗤道:“毕竟,邝露可不是什么无依无靠的宫娥——她乃是太巳真人的掌上明珠。”
章二十六 逼迫
天后告病数日,终又临朝,只推脱身体欠佳,犹拿着块白纱遮面,不露真容。润玉尚在同洛霖对弈,听得破军回报,悠悠又落一子。洛霖只提棋子闲敲,指按棋面,旋即黑子落定。“你既是关心朝事,为何还同我在此下棋?”
“润玉所关心的,并非朝事。”润玉正襟危坐,指尖微一凝滞,随即推子向前,“母神抱恙在身,我虽有心探望,奈何父帝不许。”
“你倒是有心了。”洛霖思忖片刻,便以黑龙斩白蛇,提去数子,道:“怪不得你此番魂不守舍。想来陛下是另有要事交托于你,偏你却在此同我下棋。”
“父帝敦敦教诲,教我于仙上麾下尽心。”润玉展颜解颐,平缓道:“仙上棋艺高超,于此偷师学艺,亦是尽心。”黑龙已占尽上风,润玉遂投子认输道:“小仙不才,还是败了。”
洛霖却只和蔼笑道:“你这棋下的步步谨慎,倒很像我当年的棋风。只可惜谨小慎微太过,反失了先机。”话且说着,便收了黑白子道:“当日锦觅为你采的仙草还余不少,你既有心,不妨借花献佛。”润玉只笑着应道:“多谢仙上所赐。”
拜别洛湘府而去,润玉却问破军道:“今日母神临朝,可有什么法旨颁下?”破军谨慎回道:“却是不曾。”润玉佯作忧色,沉吟道:“母神凤体欠佳,为人子女者,怎不担心。”他遂挈着洛霖所赠玉匣,令道:“父帝早先便催促我早日赴任,我不便亲自向母神请安。你且代我呈去。”
破军领命而往,润玉未向长江诸地,反倒辇风驭云,改道至太巳仙人府前。门人知他身份,自然不敢阻拦;润玉坦荡步入其中,见太巳仙人,未语先笑,贺道:“太巳仙人,而今却有件喜事了。”
“小仙见过龙神殿下。”太巳仙人提睑斜觑,忙不迭引着润玉入座,奉茶僵声道:“有劳大殿亲临,不知何喜之有?”
润玉含笑接过茶盏,撇至一旁,拱手道:“自然是大喜。”太巳仙人不敢应声,便听润玉道:“日前旭凤向我索要邝露仙子,然因母神抱恙,我并未允许。今日母神临朝,想来不日贵府便有喜事。”他放缓语调,倒似真为邝露欣喜道:“邝露同我主仆一场,我亦为她高兴。”
乍闻此语,真如个惊雷炸于耳畔,太巳仙人强笑道:“邝露蒲柳之姿,怎敢与火神殿下相配。还请大殿代为转告,恐高攀不起。”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润玉提杯掀盖,轻撇去汤间浮沫,抿唇细品茶味,淡声道:“太巳仙人何必惊慌。天界权柄,尽系于父帝一人,高低贵贱,皆由他赋予。邝露温柔贤淑,旭凤既然有心,旨意便不日当会下达。”
“齐大非偶。”太巳仙人面如枯木,勉力撑笑,却掀得脸皮褶皱堆叠,如老树剥皮,已是夕阳迟暮。“邝露自幼被我娇惯,莽撞冲动,怎堪为火神垂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