润玉手持太阿宝剑,矗立于船头,怅然眺望,亦知此战终不可免。当初他为求回溯改命,不惜与刑天同流合污;然刑天心思叵测,挑拨神魔交战,他受刑天制约,唯有顺势而为。为此一战,润玉亦绸缪了许久:铁锤仙人铸造宝船、长链,唱戏宫侍善布幻阵,窃得天帝之尊,夺得太阿长剑,如此诸多本都是为刑天而设下。他本觉算无遗策,自是信心满满,然洛霖横死,长链被夺,到底让润玉心生忌惮。
若能稍缓几日,待他寻得转圜之机,或许润玉会更有把握。但刑天已于他灵根处已埋一缕魔气,在此逼迫之下,润玉竟是避无可避,唯有应允。此处忘川之战,终将一决雌雄。唯一值得庆幸的,恐怕就是天帝寝宫阵法已然重启,觅儿在寝宫之中,任谁也伤不了她分毫。
银铠轻振,润玉但倚太阿兀立,闭目道:“前锋还未回报?”
“昨日魔族被我军打得打败而逃,而今恐还没缓过劲儿来。破军星君已领兵侦讯,想来必有捷报。”
“魔族阴险狡诈,此次又是蓄意而为,此次乃是吃了我等走舸奇袭的亏。”润玉轻掐额心,倦怠道:“下次,就会提前警惕了。”他转首又道:“大军仍驻扎于岸侧,切记此次只为佯败诱敌。魔族久居忘川,对此处地形谙习于心,况忘川易守难攻,唯有诱得他大军出动,我军方有可趁之机。”
“谨遵陛下旨意。”那神将应道,“可恨先前魔族连连派些游兵散将前来滋扰,让我军不得安睡。摆渡的船只分明已被陛下提前截走,由破军星君使用,也不知这些妖人是如何飞渡忘川的。”
这自然要问一问刑天了,润玉绷紧面容,强压愠色:当日大婚时他夜袭寝宫,恐怕拿走的就是黄帝的一片龙鳞。不过如今太阿长剑、摆渡船俱在己方,算下来,仍是己方略胜一筹,故而润玉只冷声道:“忘川难渡,若是他们只派小股散兵前来滋扰,还自罢了。本座最担心的,是怕他们趁此将妖人埋伏至我军帐外,到时前后夹击。”数日不曾合眼,润玉已是唇焦口干,只略抿唇以作滋润,续道:“我方便是腹背受敌。”
“我等早遵陛下旨意,日夜于岸边巡守。”那神将慎重道:“陛下无须多虑。”
“用兵之法,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分之。”润玉拍抚栏杆,阴郁道:“如今领兵的固城王和卞城王,卞城王素不喜战事,我不担心;唯有那固城王,阴险狡诈,我断不信他会白白将手下将士送来枉死。”屈指轻敲,润玉反复思量,喃喃道:“只是,他如此行径究竟有何深意。他每次只送来几个士卒,便是有漏网之鱼,也难成大器。”
“依末将看,恐怕固城王如今也是无心战事。”那神将只道:“听闻焱城王离奇遇难,魔界群龙无首,固城王素有抱负,恐怕是想拖延战事,保留兵力,到时候和卞城王争夺王位。”
“我倒真希望如此。”润玉且将太阿长剑插立于船头,剑柄处龙鳞熠熠生辉,忘川中纵有千魔百鬼争相抻臂探爪,都为此龙鳞所慑,未至船前,便已消弭无痕。他不住爱抚太阿长剑,五指攥紧龙鳞,入掌犹觉龙鳞温意,心里自知此时若是行差踏错半步,便是万劫不复的境地。刑天久久不出,究竟是何打算。方今能做的,唯有先拿下魔族。牙根紧咬,舌尖隐觉腥味,润玉切齿道:“此战,许胜不许败。”
刑天不在忘川,自然是有别的去处。他生性恶劣,唯炎帝在时尚可羁勒一二;自炎帝故去,便再无人能约束。赤胆忠心,尽为君主,报仇血耻,岂恤身殒。想他被压于常羊山下千万年,无一日不咬着轩辕氏之名方能度过,如今终将得酬抱负,怎肯轻易放过。
因功体受限,尚未来得及折磨太微便将他炼化,一直是刑天遗憾。嫁祸旭凤,令他六界不容,众叛亲离,让旭凤终生悔恨,这乃是润玉教给刑天的乐趣,如今自然也要用在轩辕氏其他后裔身上,一个不落。
便是润玉,亦不能例外。只是因当初有盟约在前,刑天不便直接对他动手,这才将目光又落到锦觅身上。是以神魔鏖战之时,他却仍在天界,藏匿于寝殿之外。只这锦觅终日恹恹,僵卧于软榻之上,便是起身用膳都觉得无力,又如何给得了机会让刑天下手。
刑天亦有耐心,于此盘桓几个月,锦觅总算在宫侍宽慰下略有了点心神,堪堪起身坐至桌边。也是因洛霖、润玉俱不在身边,六神无主,只拿着茶壶,用那鹤嘴时不时轻杵杯沿,也不知究竟是在想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