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回过头来,柳掌柜的外甥女说,她马上就要从白马书院退学不念了。
邱小冬忙问,为什么?
柳掌柜的外甥女说,过完年她满十五岁,行完及笄礼,她就要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学习女红刺绣,学习相夫教子家政必修的事准备嫁人了。没有工夫再来书院上学了。
好像每个年代,女孩子嫁人才是她们人生里顶重要的事。为什么她们没有权利为自己选择什么才是‘最重要的事’?
邱小冬这样想着,口不择言道,“是你自愿的吗?还是家里人逼迫你,这简直像是无理取闹。”
柳掌柜的外甥女却说,这虽是家里决定的,可她并不觉得有什么错,况且女子识字也是为了做好贤内助,服务丈夫啊。
邱小冬不知道说什么了。
那天功课很快的做完了,他仍执笔,在素纸上,想勾勒出他上课常看的柳掌柜外甥女的侧脸。
柳掌柜外甥女初来书院时,白净端正,邱小冬看她,侧颜下巴颏尖尖的,小小的。回答先生问题时,有理有据很是得体,所以他总想看她。
现在他想的是,柳掌柜外甥女若读下去,定会是明事理有作为之人。
女孩子的‘作为’是什么?邱小冬一时想不出来,好像女子也不能考功名做官,但他知道绝不是成亲生子这一条路。
邱小冬接触的女孩子很少,称得上了解的,可能只有莫小贝,他忽然很想知道莫小贝读完书之后要去干什么。
他想着,笔划着,低头看,素纸上勾勒的,赫然是莫小贝从侧面看,会鼓鼓的,圆圆的,弧度往上走的轮廓。
邱小冬把那张纸对折夹在了《论语》里。
那本论语是刘翰林亲笔提过字的,邱员外总是没事翻一翻,于是他把那张纸换夹在《诗经》里。
随手翻的,夹纸的那页,写的是,
“ 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这一夹,就是两年,两年后的邱小冬比之前更懂了,所以他时常翻看诗经,从来没换过那张纸的位置。
五天一晃就过,十四岁的莫小贝还是在特殊的日子里,去了趟西凉河,不是摸鱼,刨了一篮子河堤土。
捏了两个泥塑人,莫小贝从小在这块有天赋,她嫂子还给她搞过泥人展览。
她说,“邱小冬,你初恋退学了,绣小人的手绢到现在也没有影儿。换用这对泥塑人送你,一个是你,一个是我,祝你生日快乐,心想事成,夜里读书不熬坏眼睛,友谊地久天长。”
十六岁生日当天的邱小冬觉得,小贝,宝贝,莫小贝,其实是他人生光与影之间的宝贝。
莫小贝隔年也要行及笄礼了。
邱小冬有点怕,怕她也走,所以他大声的说出了他的生日愿望。
“莫小贝,我们仍未知那年胭脂铺柳掌柜外甥女的名字,你愿意每天和我一起上下学,不退学,直到我进京赶考吗?”
莫小贝点点头,
“每逢初一十五各加一串糖葫芦,我愿意。”
☆、看看那些年朱先生为我做的作业
当了白马书院二十几年的教书先生,
朱先生这两年的日子明显比以前好过多了。
其实他前二十年过的也挺好,唯一的岔子就是六年前招收了莫小贝,上学第一天就带着猪骨头,沙包,羊拐来了,撕了他的宋代绝版书,扒开同学的嘴喂了进去。
之后就是鸡飞狗跳的学院生活,朱先生年纪大了,被莫小贝绑起来割了胡子之后更经不起折腾了。他就想选一个课代表。
被喂了宋朝绝版书的邱小冬,一肚子知识,显然比其他同学更聪明,于是光荣的成为了朱先生的课代表,兼莫小贝作业抄写员。
对于后一件事,朱先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因为莫小贝跟白三娘学会了隔空打穴之后,在课堂上发射暗器差点打瞎了他的眼睛。会武功的孩子不好管,谁管谁找揍。
对于前一件事,朱先生认为自己,明智,非常明智,并且一举两得。
年纪渐长的邱小冬钟灵毓秀,一身谦和,既能在前线代表先生,给同学讲解学问成为榜样,又能去大后方——教室最后一排,稳住莫小贝。
尤其是去年十七岁的邱小冬在院试中考中了,少年郎前途不可限量,而莫小贝也在及笄之后,整个人性子安稳了不少。
魔头得以收服,高徒终将成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