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清唇边笑意愈发古怪,强行拖着疲痛的身子,将自身灵力都凝聚到一处,狠狠地向此时手无寸铁的薛洋击了一掌。
薛洋一连往后退了好几步,半跪在地上,嘴角缓缓滑下鲜血,胸前的剑伤又迸裂开来,血浸湿了一大片胸前的衣襟。
血的腥甜味瞬间蔓延到了每一个角落。
晓星尘又惊又怒,霜华灵力流转更甚,几乎要刺破这黑夜长空,挥向卓清。
卓清心口剧痛不减反增,脑仁中一片锐利尖嗡的疼痛,先前爆发的灵力透支了他不少体力,此时他周身的黑雾正一点点地消散不见。
晓星尘霜华转瞬,如冷月中的一片寒雪,森冷的杀意尽现,秋风飒沓,一剑刺穿了卓清的心脏。
卓清:“……”
他竟温和而又隐秘地笑了起来,仿佛想起了什么遥远而又温暖的事。
随着他身子落地的一声沉闷,他已经感受不到血液从心脏流失的恐惧,瞳孔一点点涣散无神,嘴唇一点点苍白,半眯的眸中隐约浮现出一个素衣若雪,笑颜昳丽的男子,杏眸弯弯,盈满活力,美好得如那九天之上不谙世事俗尘的淳美星月。
忽然,身体不那么痛了,那人的身影也渐渐模糊,不甚清晰了。
原来,有时,连回忆一个人的音容笑貌,真的能成为一种奢侈。
卓清无力地牵扯出一丝苦笑,眼眸温柔。周身陷入了茫茫黑暗中,恍然间,那人温润的嗓音再一次在耳畔响起。
“你叫什么名字”
“卓……清。”
“哪个卓,哪个清”
“卓越的卓,清风的清。”
已然闭上了眼,渐渐丧失了知觉,周身轻飘飘的,什么都感觉不到了,甚至包括生命力的流失,死亡即将到来的恐惧。
原来弥留之际,他不是恐惧,也不是贪恋,更不是无奈,只是不停地想着他,白羽。
……
远处,又是一大群白衣修士袭来,看见重伤的薛洋,面自威含怒,正欲上前。
一把剑深扎进了为首修士的脚前,发出重重一声颤响,使他再无法向前迈出一步。熟悉的剑身,正是拂雪,来人是宋岚!晓星尘连忙去扶薛洋,将他靠到自己怀里,用自己的灵力替他疗着伤。薛洋睁着眼,眸中尽是复杂的情绪。
旧事
初春。
寒河初融,枝末还残存着晶莹而细碎的雪,金黄色的太阳光一照,立刻散发出暖意盎然的气息。柳芽已悄然冒出了木层,昂首挺胸地呼吸着漠凉而带有一丝湿润的空气。
街头。金黄的太阳照到他一块一块裸露的皮肤上,那衣服已经裂开了好几个口子,破烂得不成样子。就是这样一个衣衫褴褛的少年,脸色冻得青白,嘴唇干涸得尽失血色。颤栗着,蜷缩着抱作一团,凄冷的凉风依旧无情地往他身上渗透着,刺痛的寒意覆满了每一处感官。
他就是卓清。本来应该是养尊处优的卓家二少爷,却因出生时母亲难产血崩而亡被大夫人诬陷道克死了娘。幸而还有个爹保着他,才得以有了立足之地。可随着年龄一天天的增长,每当卓清情绪激动时,眉心处便隐有红光闪现,又加上大夫人的添油加醋,一时几乎所有的人都认为他是不详之人。虽依旧留在府中,却不能叫自己的亲生父亲为父亲,只准叫老爷,活得像个低等的杂役一般,饱受□□。终于,在他10岁时,父亲去世了。大夫人即刻就把这个自己深恶痛绝的眼中钉给赶了出去,因为那不详的谣言,也没有一个人敢收留他。于是这街头就成了他的家。每天运气好就去捡别人的残羹剩饭,运气不好就嚼些草根树叶。春夏秋冬,四季更替,也就只有那一身那天吊唁父亲的白色丧服,已经看不出原来的模样。这更成了他晦气的象征。当他向任何一个人走近时,没有一个人不连忙捂着鼻子嫌恶的走开。所以,每天,他所得到的施舍,连一个铜板都仿佛上天的恩赐,即使那铜板上往往带着路人的鄙夷与厌弃。
任他人口中风月万般美好,于他都不过是过眼云烟。
救赎,这两个字,他连想都不敢想。
感情,于他,更是遥不可及。
本就是泥土里卑微的尘埃,又怎么敢去奢望夜幕上璀璨的繁星……
直到那个夕阳,那人一袭白衣惊鸿,温润的笑颜,如同从天而降的仙神一般,向他伸出手,从此脱离了这黑暗深渊里的茫茫苦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