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霜撩开帘子,道:“主子,车已备好,爷已在前头等着您了。”
“嗯。”宜修敛去了面上的笑意,与剪秋道:“今日就由南霜随我去,你留在院里。”
“是。”
前几日下了一场雪,连日来的大风吹散了雪迹,只剩满园枯枝败叶。这吹来的风也跟夹了利刃似的,扑到面上直往颊上扎,宜修将脸颊缩在斗篷领口上的狐狸毛下,来抵御寒风。她侧着头低声吩咐着南霜:“到了宫门口,你便在马车里候着,若是冷,我留一个汤婆子在马车里。”
“今日出门得早,也不晓得什么时辰才能出宫,你且耐心等着,若有什么事,便与马夫说……”宜修絮絮叨叨说着,抬眼见了胤禛站在前方,霎时住了嘴,隔了极远福身请了安。
今儿见他,已隔了半年之久,天色阴沉,他又是一身朝服加身,帽檐压得极低,她也未去细细看他。
两人一路不曾言语,待下了马车,他随在她身后送了她一段才转身离开。
宜修至永和宫时,水绿出来迎了,面带歉意:“主子还未醒,只能请侧福晋再等一等。”
宜修紧了紧身上的斗篷,摇了摇头,“无妨。”
水绿点点头,转身便进去了,也未将宜修引进去,留她一人在门口。宜修晓得这是徳妃授意,明面上没有法子对付自己,就只能借着进宫时用这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磋磨她,左右也就这些手段了。宜修转了转身子,背对着风口,沉下心等着徳妃召见。徳妃怎么着也会在下早朝前让自个进去,宜修想。
果不其然,徳妃掐着胤禛下朝来永和宫前唤了宜修进去,宜修试着挪动脚,自膝盖而下已然麻木僵硬,踩在地上,就如踩在轻飘飘的棉絮上,伴着足底的钝痛,宜修没有防备,只能僵着身子往地上扑。
“侧福晋!”眼见身旁之人歪着身子将倾,安蕴伸手扶住了宜修。
宜修撑着安蕴的手站着,面上不见半分慌乱,只微微喘着气,冲着安蕴笑道:“多谢安姑姑。”
“无妨。”安蕴摇头,握住宜修的手,“奴才扶您进去。”
宜修未陪徳妃坐多久,胤禛便来了永和宫接宜修,徳妃却要单独留下胤禛。宜修望了胤禛一眼,垂眸与上首的徳妃行了礼,便要退出去。
胤禛拉住她,“你先回去,不必等我,我让苏培盛随你回府。”
“是。”
徳妃拨着腕上的手钏瞧着二人这番作态,眸中冷意渐盛,见胤禛转了身过来,垂眸掩了眸中凉意,笑着与他招手:“过来额娘身边坐。”
胤禛依着徳妃所言在她身旁坐下,只是稍稍隔开了。
徳妃见他此举,眸光一闪,面上笑意不变,“柔则的事,额娘多少也有些耳闻。额娘只问你一句,你是定要废了她?”
“儿子主意已定。”胤禛垂首。
徳妃叹道:“当初你要求娶她时……如今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出了这样的事,也是额娘失责,从前总想着你这孩子主意大,贸然插手你府里的事怕你不喜。”
胤禛闻言眼底的嘲讽转瞬即逝,他起身躬身道:“额娘言重了,儿子不敢。”
徳妃招手,让胤禛坐着,道:“后院最忌一人独大,如今你既已打定主意要废了柔则扶宜修为嫡福晋,这侧福晋一位定是要补上去的,李氏这么些年为你生育子嗣,赏她一个侧福晋之位不为过,你觉着如何?”
“儿子也是这个打算。”
“好”徳妃满意地笑了,“那改日寻个时机我便在你汗阿玛面前提上一提。”
“至于另一位侧福晋,再过两年选秀时,若是有合适的,届时再娶进府去,也不迟。”
“多谢额娘为儿子操劳。”
纵是面上的话,徳妃也很是受用,面上的笑意愈发浓了,端着茶盏揭开盖子嗅了嗅茶香,暖茶入腹,冲散了连日来心间的郁气。方才乌拉那拉氏胆敢要挟自己,她便要让她知道,这福晋之位不是这么好坐的。
宜修将头靠在车壁上,直至有了依靠,她才真正松了一口气,多少年了,即便如今的她再无软肋能让徳妃捏在手里,对着一个在深宫中浸淫多年的妇人,她还是道行太浅。
宜修闭上眼,随着马车晃动渐渐睡意上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