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手指吟猱,高山流水、万壑松风、水光云影、虫鸣鸟语,琴弦上振动千古风骚,悠远入心,清冷徐来。那是墨渊昆仑静心修炼,天人合一,物我两忘,至臻于化境。一地银霜的月下,芦花飞雪的江畔,烟岚笼罩的山林,是他那形单影只,万万年上下求索,孤独徘徊的身影。
琴声轻清松脆,有如风中铃铎;明亮铿锵,犹如敲击玉磬。时如人语,可以对话,时如人心之绪,缥缈多变。那是墨渊初见白浅,缘起法器玉扇,师徒两万年朝暮相伴,花朝月夕之间,松风鹤影之下,谆谆教导,循循善诱,历劫点化,生死相随。
琴声三音交错、变幻无方、悠悠不已,躁急若激浪奔雷,绵远若江河广流。苍劲坚实又清和淡远。那是墨渊为天下苍生,以魂魄生祭东皇钟,七万年来度尽余波,于茫茫寰宇,拣拾震成碎片的魂灵,一片片地拣,一片片地拼,为着心上着紧的人,艰难回归。
琴声绮丽缠绵,透明如珠,峻急奔放,流畅如歌,如处半帘幽梦的窗前,风晨雨夕的阶畔。有美人兮,旦夕不忘,凤飞翱翔兮,思之如狂。那是白浅为墨渊七万年剜心取血,日夜守护。碧海青天,墨渊情终不知何时而起,又不明因何而使我沦亡。。。。。。
一声裂帛,琴声忽戛然而止。曲未终,而弦已断。心事终未明了。
白浅从琴声中惊醒,体贴道:“师父是不是冷了,我把窗户关上吧。”
墨渊心潮如涌,却淡淡道:“不必了,夜深了,去歇息吧。”
白浅什么都不知道,“都怪我,我打扰了师父要静养。”说完,曳着裙衫,袅袅婷婷离去。
留下一个令人见之莫忘、观之不够的纤娜背影。一个令墨渊此刻深深注目,思之不尽的远去的背影。
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
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
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
将琴代语兮,聊写衷肠。
何日见许兮,慰我彷徨。
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
不得於飞兮,使我沦亡。
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凰。
时未遇兮无所将,何悟今兮升斯堂!
有艳淑女在闺房,室迩人遐毒我肠。
何缘交颈为鸳鸯,胡颉颃兮共翱翔!
凰兮凰兮从我栖,得托孳尾永为妃。
交情通意心和谐,中夜相从知者谁?
双翼俱起翻高飞,无感我思使余悲。
第40章 心口难开
白浅举着把鸡毛掸子,在光线暗沉的酒窖里掸灰。从窖顶晦暗的天窗边折射进丝丝缕缕的阳光,朦胧映出点点飞舞的微尘。她一边拂落架子上的积灰,一边抱怨着师兄们的粗心大意,忽略了她这处心爱的酒窖。
墨渊气定神闲地背着手走进来,白浅便爱娇地问师父,“我可还打扫得干净吗?”
墨渊宠溺地笑笑,“干净。十七转性了。”一边伸出手去,替她擦擦沾在脸蛋上的余灰。
白浅便问师父:“昆仑虚不收女弟子,你为何明知我是狐帝玄女,还收我?”
墨渊依旧宠溺地看着她,默了一默,饶有深意地反问道:“你以为我是为了什么?”
白浅毫无心思,答:“是为了折颜。”
墨渊:“。。。。。。”
白浅又躬身叩拜,再次感谢师父替她历了天劫。
墨渊伸手止住,问道:“折颜说,你为了我,剜心取血七万年?”
白浅郑重答:“师父待我恩重如山,就算用命来换,也没什么,区区心头血,能保师父仙体至今,十七以为十分值得。”
此时半空中似传来折颜叹息的画外音,“阴差阳错,唉,阴差阳错。”
墨渊看着白浅清白无辜的娇嫩小脸,小心翼翼地问道:“倘若,当年师父没有元神生祭东皇钟,今日,你是否还会留在昆仑虚?”
白浅超爽快,“当然,十七本就想长长久久留在昆仑虚呢。”
“长久留在昆仑虚?”墨渊本已暗淡的眼神又复充满希望,转过身来问。
他又试探道:“你一个女儿身,你爹娘不会允许的。”
白浅并没有给出他想要的答案,她信心十足道:“如果那时还没有夜华,我会一直陪着师父学道法。”
墨渊心上掠过一阵阵飒飒秋风,颇觉黯然神伤,“是啊,当时还没有夜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