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凡界,邝露去了趟吕家,这次仅拿修生养息的丹药。吕盈秀本意拖一拖,没想到侯夫人弄出这一遭。她收下丹药,立心魔誓。
邝露松了口气。她因善行为天道注意,如今修为尽毁,想活下去,就必须表里如一。
邝露踱出吕家,不知不觉走到玄武湖。清风吹拂,店招摇曳,有人喊“况小掌柜”。邝露回头,看见方润玉的随侍,说请她上茶楼一叙。抬眼,一柄折扇拨开竹帘,露出方润玉的脸。
她受邀上楼,客套一番,方润玉道:“况姑娘双手,一颗茧都无,不像是精通绣技。绣坊掌柜的承嗣女,难道可以不修本家技艺?”
他语调温和,如早春之风,扑面虽柔,却暗藏寒意。
邝露惊讶。她虽当过天兵,但用多了天界奇珍,手如柔荑。此不足道,邝露答:“实不相瞒,小女之长,在于珠算。刺绣之事,自有绣娘。”
“原来如此。”
二人相对无言,默默喝完大红袍。临离席,润玉提出要去绣坊看屏面。
“尚未完成……”
“无妨。说来不好意思,在下有些挑剔毛病。现在去看了,有什么要求,及时说出,也免得贵坊到时候手忙脚乱。”
两人领着仆从往绣坊去,因路拥挤,柳条拂过邝露头发。他注意到,和邝露换了位置,道:“发上有柳叶。”
邝露摘下,方润玉看着她,若有所思。
进了绣坊,邝露命人上茶。绣娘带着两幅半成品,摆在方润玉眼前。
“有两件?”
“久闻三公子擅长书画……”邝露隐晦地说了她的考虑,把考虑的主体换成绣坊。
“三公子觉得哪件合适?”
“况姑娘又觉得哪件合适?”他静静地看着她,眼神和大殿当年与她说话是无差。
邝露晃神,指着清雅的道:“私以为是它。”
“的确和我心意。此副配色与别不同,不知是何人搭的?”
邝露未答,绣娘与有荣焉道:“乃咱们小掌柜。”
方润玉嗯一声,又围另一件发问,看上去两幅都满意,又都不满意,直到离开也没准确答案。
翌日,方润玉请邝露到昨日茶楼。还是那处雅间,他道:“请姑娘点茶,今日我随姑娘。”
邝露于人间待了一段时间,托土地公婆的福,许多茶味已经尝过。她点完,不久,茶叶点心送上来,体态婀娜的女子表演茶艺。茶水入杯,并非大红袍,方润玉一尝,和在绣坊喝过的都属清冽一味。
女子退下,方润玉笑:“况姑娘了解我多矣。”然眼若深潭。
他拍了拍手,随侍把一轴画送进来,放上桌面。
方润玉道:“请姑娘来,既为品茶,也为赏画。姑娘且看。”
诸人告诉他是梦,他因梦作画,才绘下这副。如今这位况姑娘却——这就很可疑了。
她是谁?是仆从查到的普通市井儿女,还是给要侯府使绊子的政敌属下,又或者,非他眼花,她非人?
“你是人是妖。”他心想,挑开系带,把轴木一推。
一副女子像展现在邝露眼前,蟹青衣裙,与她三份像。
☆、第十章
邝露端茶的手一顿。她大意了,只当他是凡人,未曾想善画者的眼与笔,最擅长“捕风捉影”。一点小小的私心,造成这样的疏漏。
邝露垂眼,在远离画轴之处放下茶盏。
“三公子此画,笔迹虽疏,意态传神,衣袂飘扬有飘举之相。久闻三公子绘山水景物传神,没想到画起人来,也是极佳。”
他要听的不是这些客套话。“我与况姑娘见了三次,一直觉得面熟,昨日一看,姑娘竟出现在我的画里。”
“三公子糊涂了,有些相似而已,画中之人,岂是况露。”
方润玉笑。
邝露的心提起来,几乎到喉咙,听得他悠悠一叹:“那就是缘分了。”
“况某市井之人,不敢与公子攀交情。”
“况姑娘碧玉年华,以承嗣女之身,代父掌绣坊,向来豪爽,怎么如今拘泥起身份。想来况姑娘未把本公子当朋友。”
“非某拘泥,公子身份贵重,某不敢高攀。”
邝露一退再退,自称变了几道,他仿佛满意了,长叹一声:“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