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疑虑不能把软甲转送到弟弟手上,索性寄存到公主这里。以她的智慧及机敏,不管发生什么都必能安然渡过。
那就请捎上他对同胞兄弟的心意。
里诺尔明知不该扭曲她的开解,违逆的话还是冒出了嘴巴:“殿下不也对雨天有所绸缪吗。”
寝室内,伊缀尔讶异于他的暗示,开始揣测那项堪堪竣工的秘密工事到底为多少人所知,却没怎么在乎自己受到的冒犯,即便她的尊贵在这城中一人之下。
对方的不语叫他懊恼而不后悔。如果今夜被拒绝了,老实请罪以外,他以后再不应该私下造访公主。
他尚在沉思,眼前一抹薄影覆了上来。伊缀尔捧起高脚圆几上的宝匣,似深海流转着幽光的澄澈蓝眸,一瞬不瞬地打量着真银软甲。
“我等你来取回。”
里诺尔跨出巧致屋舍的门口。
壮丽大道的灯火已统统熄灭,东面的城墙上围聚着大批守候的城民,有方才身置巡礼的,有特意参加这最后环节的。他加快脚步,愉悦地朝南门进发。
黎明前最深的黑暗露白。
炎光提前取代了破晓的旭日,点亮一双双恐慌的眼睛。
魔军临城。
金花庭外,里诺尔已调集好部队。
令人焦急的时刻,格洛芬戴尔终于从城中心回来,只是见他难得一脸阴霾,里诺尔便明了,国王塔上商议的结果不符领主心意。果然他一停步,就清晰传达至高王的决定,金花家族的战士们面面相觑。
他亦无法理解,这时候不是选择突围更合理吗?
“梅格林王子劝谏陛下守城,萨尔刚特太老了,竟也宁死不挣。图尔殿下跟我们的提议,一眨眼变为诠释‘怯懦’‘鲁莽’的组句。”城墙外动静如雷贯耳,他不必顾忌自己说了什么被人秋后算账。
在场没有一个精灵吭声,格洛芬戴尔已拨转话头。
“杜伊林和艾加摩斯已经先发战斗了,不用多久加尔多跟罗格也将率领各自家族的战员到外沿防线抗敌。但是,不到魔军倾尽力量的关头,我等不得妄动!”
里诺尔鲜少见领主如此认真。连在悲泣战役,他们一方被炎魔以及座狼骑兵压制到血矛泽地时,他依然表现出游刃有余的从容气势。然而这回,不止隐密隧道的魔法失效,七道大门更是声息未动便被攻破,来不及追究来龙去脉,全员已进入最高的戒备状态,正是形势空前严峻之故。
这是里诺尔经历过的最漫长的破晓。
在晌午来临时,他们正式从金花庭投身浴血的厮杀,将遍地可人的金婴草抛在身后,尽管它们早在城外撒进的火星点燃下一片片焦灼成灰。
晨熙驻足的眸底划过可惜,格洛芬戴尔喃喃嗫嚅:“还没送花给她,小丫头会生气很久吧。”
里诺尔乍听有些惊奇,不过注意旋即转回这块他无从描述的惊心动魄的战场,无数猩红的标枪,像天空之花逆生收拢般哗哗坠入城内,屋顶、巷道、植物,应声烧了起来。
埃克塞里安在他们出阵后,与涌泉家族的成员吹着银笛,挡在了绕过怒锤家族防阵的炎魔主队前面。
可是一张张美丽的脸孔仍随时随地被夺去生机。
诡异的红光游荡在这座纯洁的白色都城里,脚边、墙上、眼角的余光,如散播绝望的鬼魅。
从清晨,到入夜,里诺尔没有看到过曙光,因赤炎蒸腾起的袅绕白雾,混杂敌人邪恶的烟气,阳光脆弱得使他想起骤火之战的那个白天。
他捏紧装饰着金色间银的火焰形花纹的长剑,护盾早在跟一个半兽人将领对决中坏掉,干脆用另一边击倒凌乱冲过来的众魔兵。接着他拐进了附近的巷口,一头偏瘦的火龙背对着自己,突刺自背脊延伸到粗长的尾巴,鹏罗德正在对面手执尖枪孤身应对,双方士兵的尸体一路蔓延,三五幅不尽同的家族战旗狼藉陪葬。
他抬眸看了眼国王塔塔顶的硕大八芒星。
此际它面目模糊,辨别轮廓亦显得费力,但里诺尔想,如果能活着走出岩隐城,他一定会怀念在初次进阔谷时,这枚直指苍穹的纯白城徽所闪烁的荣光。
还有在这个阴影包围的夜晚,在同北方龙搏斗前,想起故乡与弟弟的自己。
一阵厉风冷不防刮过面门,里诺尔翻身后跃,站定时,和十余码外的鹏罗德目光相遇。
“闪亮的火焰,永不熄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