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此,那个即使闭眼,惨绝呼声依旧回响耳际的战役地,被命名屠丘。
等他的伤势不再复发,已是一年过去,联军战亡在影怖之地的人数超过五万。
他能在她面上窥见的忧戚越来越浓。这个自称曾是灰湖子民,来自芬国昐旗下的女智精灵,难道以为有圣者和海外族人的参战,就不会有血流成河了?
少时,弥雪尔眨着略显疲累的眼睛,眸中既浮动哀伤的色彩,又闪烁着欣慰的光亮:“不管怎样,你幸存下来了。应该感激唯一神。”
这句话让尚病弱的他浑身一震,下意识去找贴身的风铃草。
“西莱恩,你在做什么?”弥雪尔问。
他的青眸锁住她,“你可看到过一枝淡蓝的干花?”
她虽奇怪,却诚实地摇头否认,见他面色益发苍白,不安道:“是很重要的随身物吗?”
攥住身上衣物的手无力松开了。
纹理粗糙的洞壁若不细心去看,很少有谁留意到上面的刻痕。
那是她记录时日的方式。他们连同两万海外余军住在这片网状的地洞,已经有二十二个月了。
睁眼或闭眼,她还是轻易就看到龙炎焚天的画面。当时瑟丹尚未领他们完全越过窒烟荒野,仅在影怖之地与脚下荒野的交界,远远一眼,便已汗毛倒立呼吸屏住。于是援军选择了就近隐匿,他们的力量仍完整而精壮,贸然暴露只是徒增牺牲,丝毫无济于战局的逆转,还不如从长计议。
数月前,据说将领们联系到了藏在另一个地点的大部队。损兵折将不消说,重要的是接下来要如何汇合和重新谋划。
“今天给你分配的水只有这么多。”
她猛回神,接下银发精灵递来的水囊,掂了掂,装了一半多一些,向对方投以感谢的目光:“有三分之一已足够叫我感激了。”
凯列德歪过头,深深打量着她:“得益于你在苍河远岸的经历?我始终不认为,那点程度的战后场景能比得上当前的一成。”
“你是在夸我内心坚强吗?”她微笑,转过话题,“不过水又开始干枯,这是第四个水源了。找到替补的泉眼没有?”
“还在找。”
她默了一下,眼睛挪向虚空:“真是个让人失落的答案。”
凯列德不以为意,百无聊赖查看起洞壁上用枪尖画出的横横竖竖,“他们已经探得很深。要知道当年北方之炎对翠绿腹地的毁灭性,你不是说感激吗?起码我们停驻在了一块找得到水的地底,不至于没被烧死,便是被渴死。”
她忍不住笑出了声,“非常好,原来你比我更乐观。”
“因为就算找不到替补的水源,对于即将出发会师的我们影响有限。”他本以为这个消息会令她好受一点,却想不到换来她这副怔愣的神情,不觉蹙起了眉。
“证实过了吗?”
凯列德正欲开口,倏地眼神一变,别过了脸。
洞外传来瑟丹沉稳亲和的声音:“是真的。连接大部队藏匿点的隧道将彻底打通,到时候视敌人的动静再敲定转移安排。”
正是明白保存实力的必要性,他们连最初搜寻大部队如此燃眉之急的行动,都进行得异常无声缜密。
“加上我们所有人,联军的规模剩下不到七万。”凯列德平静地指出。
瑟丹扫过两人的视线变得威严,弥满安定人心的力量:“我们还有后援。这场大战不会任由敌人得意下去。”
此番证实无关安慰,她跟凯列德都懂。
他们很快就要和切身遭受了焚天龙炎的大部队汇合。如果是之前杳无音讯的状态,甚至仅仅有了单薄的联络,她都可以对那边的具体情况不闻不问。可是现在要怎么办呢?
她仍旧不敢直视前路,她怕一跨开脚步,就会疯了一般打听他的踪迹。然而更清楚有时候维持无知,远比真相揭晓幸福得多。
凯列德肯定看出了自己的异样,但她避开他,又能脱离大家多久?
暗红的炎光划破视野。
一张随之灼烧的扭曲脸庞闪了进来。
她的心蓦地惊悸,泪涌间哑声说:“我想他。”
极简的一句,凯列德已目露了然,虚搭着她细瘦的肩,“格洛里西尔才没有这么早到亡者大殿报到。”
她深吸了一口气,抚着自己的心,仿佛真的能感应到他的生命气息犹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