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为何,刚刚那一刹那淌过他喉咙的液体,会留下苦涩的味道?
几不可察的困惑目光凝在黄金酒杯的外壁上,一旁火光炽烈明艳,两者交会,眼前仿佛投映出了匆匆再见那天,面对自己靠近却目露彷徨的女孩的面容。
洛斯迪尔状似没发现他的出神,可也无意继续这个话题,语调一转:“事实上令人意想不到的消息,我收到的不止这一个。圣白议会解散了。”
思绪收回,瑟兰迪尔无声抬眸。
以交流学习的名义留在了河谷镇,洛斯迪尔的巡林队长一职却并未随之卸下。这趟负责护卫瑟兰迪尔的队伍中正好有她的直属部下,进城当晚便将林地境外的最新重要情报一一告知与她,但之所以她当前能堂而皇之提起的这件事使她印象深刻,还因为山下国王也得到了渡鸦的传报,并且在跟巴德共享后,传入了她耳中。
瑟兰迪尔持杯的手臂移到了一侧,“这届圣白议会组成的目的,原本就是为探清占据了秃山的邪灵的真面目,最后予以除之。”
洛斯迪尔瞳孔一缩,不觉拔高了声量:“然而——”
他笔直对上女儿质疑的视线:“他们一致认同了黑魔君败逃老巢,再不能构成对迷雾山脉两侧的威胁,故终止召开议会。这不是多难理解的结果,不是么?”
话到后来,他轻轻摇起酒液所余无几的酒杯,似是而非刻意挑起的话尾音带着一种错觉般的讥诮意味。
许久,想起了什么的洛斯迪尔艰涩地低声说:“只要那枚魔戒依然下落不明,圣白议会的判断……也许就是正确的。”
瑟兰迪尔不置可否,“哪怕如此,林地仍必须加固南面和西面的边境防御。”他停下来,眯起石青色的锐眸笑了一笑,“被废弃的铁堡重新有了主人,福祸未可知。”
“父亲,你不相信圣白议会的议长?那位可是和甘道夫一样,同为智德并重的巫师啊。”
最后一滴玉液消融在他的喉间。好像听到了小孩子天真的玩笑,他唇角的弧度猝尔折射出遗憾的色彩:“在中土经久游历,我还是头一次闻悉西来的蒙福者自立为一地领主。”
洛斯迪尔不了解父亲这样想的缘由,但是对比他的身经百战,自己的见解确实缺乏说服力。只是短短的思想挣扎,她恭敬地应答道:“晚些时候我会去找菲恩。”
“今晚先作罢。”
她反应过来,心中记下明日行程新增了一项。
这时瑟兰迪尔问道:“你打算什么时候回林地?”
他批准洛斯迪尔代表王国造访河谷镇前后,都不曾定下限期,情况近似于放她的弟弟西出幽静野,没有接到诏令,可任他们随兴回或不回隐密林间。这样的问法仅仅代表,父亲已经知道了即使自己准备随同他前往褐地,以及后面的两个属地,也不会跟他一起回林地一趟。
“我尚没有计划,吾王。”她返过身,明晃晃的火光因而为雪白的脸颊染上一层芳菲之色,兰花做成的头冠和辨结上的花饰亦被焰舌撩拨出馥郁香气,她遥望着石桥彼端的吉瑞恩大厅,孤山王送赠的黄金有一部份被用以砌成行宫的天顶,以示两城友好、兴衰与共,虽然恶龙的腐臭多少还沾在经过浸洗的黄金上,但是总有一天——就像觊觎纠缠自由世界的黑暗力量终将褪尽——它会消散无踪。“与河谷、孤山共同拟定运输费的事宜进入关键一步,我不想从王国归来时,发现哪一方又单方作了变动。”
静如深潭的眼波起了丝涟漪。根本只有那一方可能出尔反尔。不过对洛斯迪尔思虑到这点,他赞赏地颔了颔首。
五军之战后,覆盖大绿林的死灵黑气一夜遁逸。原深陷暗影的森林本逐年恢复祥宁,点点绿意挣破沉积多时的污秽气障脆弱发芽,可不知何时开始,像是得到了净化的林海再次被一只伸得过长的手搅动,翻起海床沙石、卷来深沟灰泥,而今只需稍远离森林,都能清楚辨出复浑浊污化的波浪边缘,自南而北,似被渐渐拖进一个黑色漩涡的巨口。
瑟兰迪尔身置其间,不可能没有察觉,就连重返隐密林间的路玲,在木精灵们看似无从进犯的边防后方,也隐隐捕捉到了丝丝缕缕度过灰色地带北上的阴郁气息。
但除此之外,她在地下宫殿过得还算惬意自在。一天的忙活在远近不绝的歌声中眨眼结束,时间溜得飞快,快到近乎来不及收纳它的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