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玲无言行进着。这分明应该是两个不同的人。
随后二人近乎在沉寂中走完余下的路。
“虽说如此,身为他们同族的你却通过了陛下和他子民的考验,真正融入王国。”
她并不想辩解自己比起东方人,更像普遍精灵认知的南地人,因为后者也早已被岩地视为中土自由世界的顽劣敌人,然而这不等于她会遗忘曾一再被瑟兰迪尔假设为细作而遭受的不公。
“没有人喜欢被无端怀疑。如果他们还有存活者在这里,相信定跟我一样,对这份认同感到荣幸又酸涩。”
他却没接话的打算,语锋陡转:“听说凡人对家的情结很重。”
这番不着调的应答叫路玲不解地眨了眨眼。
费兰只目视前方,华灯如萤的芊兰廷已咫尺在望,白天里端庄的领事府在夜幕下屋群的掩映间变得温馨可人。“我的愚见是,既然回来了,说明我们的家园具备成为玲第二个家的素质。大概,也没有人喜欢动辄离家出走吧?”
她竟然被费兰拿自己的话堵了一嘴。
渺渺的古琴声交织其他乐器的奏乐在充斥欢歌声的宴厅荡漾,波纹般泛至灯火熹微的二楼。
路玲未有像楼下的同僚们胃口大开,哪怕包括她,运送空酒桶到褐地的一行在这十天都是餐风饮露干粮填肚,但吃了七分饱后,她还是热情颇高地在芊兰廷室内探索起来。
想不到遇到了在露天观景台的洛斯迪尔。
“今夜星光黯淡,可扫了你散步的兴致?”
路玲依言抬眼,远方喷涌的浓烟的确让本应绚丽的银白星空染上了污浊,且阴霾犹在持续扩大。她走到洛斯迪尔对面,在石案前另一张支脚如盘错树根的木凳上坐下,“说是的话,我不就在承认比公主的定力差?”
洛斯迪尔眼波微澜,继续埋首修剪面前的植株。
与她母后一样,她打理这些兰花时偏于坐着。而她的父王,则习惯原地站着,唤来总管侍女在边上递接器具是不能再常见的事。
凝视公主心无旁骛的样子,路玲倏尔想起跟费兰的傍晚短途之游。
这趟运酒桶的任务按道理是用不上费兰的,菲恩过来是因为他对洛斯迪尔直接负责,必须当面汇报林地的边境新情况和交换对策。
但去年,末日火山再度爆发了。这正是为什么离星光节只有一月余,少数巡林队队员却要离开国土驰赴褐地。
末日火山爆发,长湖畔的人类居民就算不明所以,仍本能地不肯再长途跋涉前往大荒原的东缘,乃至听上去非常靠近黑域的茵乡运酒回到精灵路路口。当循例查看的精灵士兵发现冬天时便已漂流出境的空酒桶,居然还一只不少地叠放在本应用来储存下一批葡萄酒的小屋内,时间已经十分赶了。
不得不说她这次回来后留意到了,以前不怎么起眼的费兰在大小各方面都受到了瑟兰迪尔的重用,但说不定只是那时候的自己无心观察这些罢了。诚然,五军之战中紧随主帅战斗的费兰表现出色,指挥战力转移得当才避免了更多无谓的牺牲。相较费兰,其实赛尔贝斯的机动性要强得多,可就担当王的耳目而言,前者显然是胜任的一方。
带自己近距离途经东墙,大约不是临时起意吧。
费兰回去会怎样跟他报告呢?
思绪从屡次捕捉到费兰打量周边一事一物的认真神情抽回,眼帘继而映入仅在替植株叶子浇水时露出甘甜笑意的春华公主,眼睛不由自主落到柔弱初绽的花苞上——褐地光照充裕,但水份对植物就相应贫瘠了,若得不到妥当照料,即便养在室内,秋季的兰花根本无法开花。
“你与哈威雅大人是旧识?”
路玲一愣,连忙挤出困窘的笑容:“大人像一名帮过我的精灵。”
洛斯迪尔终于停下手中动作,抬头淡淡一笑,“席上我看玲好几次朝他望去,不禁有了这个猜测。”轻轻放下喷壶,她补充道:“那位亲族对你一定有珍贵的意义,玲注视他的时候,我都能从中感觉到悲伤。”
路玲的笑意消失。
“我没让哈威雅大人受困扰吧?”
“他只向我问了你的身份,知道是陛下准许你加入巡林队后,若无其事地回房去处理事务了。”
说不清失落还是欣慰,路玲点点头,低声问:“他将移步东海北岸的另两个属地,打点兴建要塞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