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爱霍去病_作者:陆路(165)

2018-10-31 陆路

  是夜,发生了一件令小王子更加郁闷的事情——他和杨仆忽然被从各自的被窝里撵了出去。我眼睁睁地看着小王子悻悻地套上中衣离去,随即一个高挑健硕的身影掀起帐帘跨进来,迅雷疾风似的将我困在榻上。

  “好家伙,一声不吭就给朕跑了,看朕不治你个逃兵之罪。”男人皱着眉头,装出一副威严凶狠的表情。

  “陛下可见过往自个儿兵营里头逃的逃兵?”我不屑地嗤鼻。

  “看来,朕反而该嘉奖你喽?让朕想想怎么赏。”帝王倾覆下来,一面咬着我的耳垂,一面轻笑着开始宣读口谕,“朕的建章骑郎霍去病,皎皎智慧,灼灼天姿,顺恩承泽,深得朕心,明日起迁为奉车都尉,加官侍中,赐宫中佩剑行走,时刻伴朕左右。”

  “臣不敢领旨。”我怒瞪眼前信口胡诌之人。什么天姿承泽,我又不是他永巷里的女眷;只是着了他的诱惑,陪他滚了两次床单而已,我才不要从此鞍前马后,宿值夜卫。

  天子挑眉,声音里却透着戏谑。

  “居然敢抗旨不遵?嗯,朕该怎么惩罚你好呢?”

  “陛下……”听到惩罚,我使劲儿往里躲,直到被挤得贴上透着凉气的帐篷布。

  “你放心,今晚不折腾你,让我抱着你睡便好,晚上见不到你,我难以入眠。”

  话虽如此,男人依然不得不挤在窄小的单人榻上,辗转反侧地适应一番,咕咕哝哝地抱怨道:“这榻还真不舒服,看来得再给老敖拨点款,建章营的帐子和榻都给朕升规格。”

  细雨已霁,黯淡的月辉从重云之中探出头,透过帐帘的缝隙洒下来。黑暗中,身边的帝王已熟睡,温热的手掌搭在我的腰际,唇角依稀带着笑意。

  无论如何我也料想不到,天子居然会追来建章营。我隐约记得他宣布放假,既然是假期,不回他温暖如春的温室殿休息,却跑到这透满寒气的兵营里头挤军榻;加上之前几日,他一直呆在低矮阴湿的建章寝殿,一边批公文一边照顾我,这份来自帝王家的温柔心意,我并非体会不到——正好相反,在过去的数年中,我一直对这片难能可贵的真心选择视而不见。

  也许正因为与他有了肌肤之亲,如今再看我身边这个人,确实同从前不太一样。我刚入宫时见到的那个整日里嘻哈玩乐,喜欢吟诗作赋、歌舞狩猎的天子,已经被封存于记忆中。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专注于改革,忧心于边塞和军队、土地与财政,制定律令税法,兴修水利、不啻出身招贤纳谏的大汉君王。

  我记得二舅提起过,初即位的天子的肩上曾压着窦太后和王太后两座重担。大汉开国以孝为先,窦太后与天子政见不同,建元年间改制失败后的那些惨剧我虽然并未经历,在太学也曾耳濡目染;而王太后对唯一的皇子充满保护欲的溺爱,亦成了加诸陛下身上的枷锁。如今天子终于能甩开臂膀,同二舅一起攘外安内,建立他们共同的理想国,我对此表示十分喜闻乐见。

  翻了个身面对面,我用目光描绘着眼前熟睡之人的轮廓,聆听着他深沉绵长的呼吸。

  也许今日的天子,才是十五年前那个二舅深爱之人的本来面目;也许已经长大的我,确实应该为他们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

  有人的地方就会有八卦,今上微服夜访建章营之事第二日便传了出去。待到假期结束开营,训练时我再一次犯错误时,连平日里对兵士一视同仁、以严厉著称的建章监徐自为,在宣布处罚的时候也开始犹豫不决。

  “徐教官,请您该怎么罚还怎么罚。”我自觉地出列。

  “唉,好吧,俯卧撑我也不给你规定数目了,你自己量力而行罢。”徐教官无奈地下令。

  汗水顺着鼻尖滑落到地上,在眼前溅起小小的尘埃。

  那夜我最终回绝了陛下要我做奉车都尉侍中的提议,决定继续留在建章营。于是陛下紧接着做了一件轰动上林苑的事儿——下令重新布置位于建章宫北的故期门军总部天梁殿,将其改建为一座带有花圃和池塘的舒适的小型行宫,并抽调一批长乐禁卫前往驻守,以供他随时驾临。

  汉军得胜归来的当日,京城万人空巷,迎接大将军立号而归。我作为欢迎仪仗的一份子,有幸近距离目睹二舅在马背上的风采英姿。

  长平侯府外,华灯初上之时依旧熙熙攘攘,管家侍卫们正在竭力打发门口那些不请自来的客人。西厢内,好不容易等到休沐日的我躲在侯府主人的臂弯中,享受着小别重逢后亲密的缠绵,完全无视外界的哄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