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爱霍去病_作者:陆路(64)

2018-10-31 陆路

  “和别人打架了吧?”大舅一语中的,“去学堂你就给我好好读书,别成天整些有的没的呃——”

  话语突然中断,大舅皱眉,方桌上衿娘给他塞了满满一口菜,然而方桌下清楚地传来衿娘狠踢大舅小腿的震动。

  “我二舅呢?”枣红马拴在马厩里,说明二舅在家,但是一直没见到人。

  “二弟身体不适,直接睡下了。”衿娘指了指二舅的房间。

  “人都是肉长的,又不是铁打的,”大舅终于找到了第二个可以数落的人,“忙完了祭祀,又忙春猎,这一年到头就没歇过,他不生病谁生病。”

  “夫君平日里多帮着二弟分担一点公务,家中自有妾身照料。”衿娘夹了块肉送到大舅嘴边,“夫君多吃点,抵风寒。”

  “你一个妇人家懂什么,他那是挣着卖白菜的钱,操着挖铜山的心。”大舅嘴里塞得满满的,仍不忘抱怨,“全怪那小皇帝,成日里给人灌迷魂汤,迷得青儿七荤八素的,恨不得为其赴汤蹈火,以身殉国。”

  “好啦,当着外甥的面,你就少说两句。”衿娘嗔道,“饭都凉了。”

  我捧起碗飞快地扒饭,自动屏蔽对面眉来眼去的二人。

  春夜静,微透着寒气。小舅今晚不在家,我就着烛火,翻看着手中的新书。

  王大行令身死狱中,和亲政策被取消,汉匈两国于北境数次小规模交火,同时,以天子为首的中朝与藩王之间的关系一度趋于紧张。赞成削藩的主父偃一年之内连升三级,枚皋也已审时度势,果断抛弃了之前田蚡力捧的《淮南鸿烈》,转而大肆宣讲披着儒学之皮的一丘之貉《吕氏春秋》。

  也许是受不了韩说离开以后经书课上对答者寥寥的冷清,枚皋这家伙开始天马行空地大讲百家轶事,以显示自己的幽默风趣。不过枚太傅毕竟不是东方朔,净讲些牛头不对马嘴的笑话,只能令人质疑他到底有没有得到《七发》作者枚乘的真传。

  外间传来轻微的咳嗽声。

  只是很轻很短的声响,也足够令我眼前的每个蝇头小隶,瞬间变成一个个实心的小方块。随手换一本,读了几句,隔壁几声轻咳后,面前的文字又迅速化作一串串不认识的道士画符。

  心神不宁之下,我合上书简,抓起披风,趿拉着木屐推开门。

  第23章 23 试探

  庭院里很安静,杏花微雨,月华朗照,清辉洒下一片树影婆娑。家里人已经都睡下,府门已落锁,侍卫从下人房里探出头,看见我站在庭院里,瞄了门锁一眼,放心地转身回屋接着睡。

  从厨房摸了个陶杯取了些水,我轻轻推开对厢的门,屋中飘着淡淡的草药香,书案上摆着吃了一半的糕点和喝剩的药渣。

  蹑手蹑脚地走到榻边,榻上的人已经又陷入了沉睡。月色银白,落在他微微红润的双颊,我伸手抵住他的额间,的确有点儿烫。

  “冷……”好看的眉轻轻皱起,二舅发出不适的呢喃。据我的经验,风寒的头几日最是难熬。

  我将水杯搁在榻边,解下披风,悄悄钻进温暖的被窝里。很快,带着小小的窃喜,我感受着二舅无意识地攀上来,将我作为仅有的热源箍在怀中。

  白日里的对话翻上心头。

  我还记得,二舅与陛下的相遇是在建元新政失败后的低谷期,平阳府那场我不经意误入的筵席上。那时的二舅还是个闻鸡起舞的翩翩少年,那时的天子还是个绮纨之岁的龙驹凤雏。陛下把二舅从平阳府带到京城,七年里,他给二舅灌的迷魂药无非就是齐家,治国,平天下。为什么我会知道?不仅因为二舅也是这么对我说的,而且因为那几个字现在就裱挂在书案对面的墙上。

  天上不会掉馅饼,即使生在皇家,也并非事事顺理成章。这一点我很清楚,因为这些年我目睹二舅默默地陪着天子斩荆破棘;我见证他们二人自权力交叠中脱颖而出,而这迷魂药便是他们一同前进的动力。军队、内阁、儒思,如今,距离成功应该只有一步之遥;而这一步,也是最艰难的抉择,最痛苦的蜕变。

  我没有忘记李敢吐出“那种人”这个词时轻蔑的语气。我是那种人吗?也许李敢的指控没有错,可我从来没有介意过做那种人。也许那些传抄《上林赋》的士人们会很介意,而且有朝一日也会回过头来攻击我,但那又如何?如果二舅是那种人,那么,我想成为和二舅一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