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与进来时一般化作一缕清风从窗口飞了出去,如同从未来过。
教书先生突然如梦初醒一般,一脸混沌,定了定睛,见锦觅正在练字,遂安下心来,走到椅子上坐下,心中暗叹:果真是老了……
许久不曾出来玩耍的小锦觅此番高兴得很,一路朝孩子们最爱聚集的巷子跑去,不料乐极生悲,被颗不长眼的小石子绊了下,眼看着便要摔个狗啃泥。
只听见“噗通”一声,摔是摔了,锦觅却觉得像是摔在一团棉花上,一点不觉疼痛。没来得及多想,已有人围了上来。
“锦觅锦觅!我来扶你!”一个男孩想要拉她,一双手还未触到锦觅的衣角,已有三四个男孩一拥而上将他一把挤开了去,七手八脚地抢着来扶,男孩们各不相让,自己扶不了也不能让别人扶,结果这摔跤的正主反而没人管了。
锦觅倒是习以为常,自己爬起来拍拍身上的尘土,略过挤在一团的男孩们,朝巷子里的女孩们走去。
“锦觅,你又被爹爹关起来念书啦?”
“是呀是呀,又快一个月不见你出来玩耍了。”
女孩们竟也是司空见惯的样子,叽叽喳喳地说起话来。
“可不是么,我日日听教书先生同我讲诗论句,耳朵都要起茧子啦。”她撇撇嘴答道。
“我爹说女子无才便是德,你爹让你读这么些书作甚?”
“我也不知道呀,大概是想我将来要继承我家的文房铺子,总不能胸无点墨,影响生意吧。”
女孩们玩的开心,男孩们却都在一边傻笑,一个一个眼珠子都快黏到锦觅身上了。
也不知哪里来的一阵怪风,吹起风沙一片,登时吹了男孩们一脸沙,纷纷揉着眼睛到河边洗脸去了。
☆、凤凰花(一)
小锦觅感觉自己近来过得顺风顺水,有如神助。
顺到什么地步呢?每日餐食,必定是她念叨过想吃的;先生若要考她学问,必定是考她刚刚温习过的;每回偷溜出去玩,必定会在爹爹进屋之前回到房中;但凡有个跌跤摔打的,定然不会受伤,至多就是弄脏了衣服;便是往日里喜欢冲她乱吠的凶狗,如今见了她也只敢灰溜溜地跑开……诸如此类,数不胜数。
她料想自己定是被神仙保佑,金光护体,胆子越发大了起来,整日里想着偷跑出去玩,在外爬树翻墙皆如履平地,活脱脱一个野孩子,回到家里又成了爹妈的乖女儿。
旭凤有时亦想,如此对她到底是好是坏?然每每忆及锦觅的痴傻和自己这些年遍寻六界而不得的痛楚……便不愿再思虑过深,何况这锦觅才不过还是个孩子,于是日复一日地隐在她附近,看着她,护着她,只愿她平安顺遂,开心快活,旁的事,一概不论。
如此,锦觅的好日子又过了几个月。
这日,锦家的教书先生因事告假,未来授课,锦觅见外头日头正毒辣,便也没心思出去玩耍,只闲在家里翻翻书架。
家中藏书大多是先生推荐和爹爹选购,净是些高深晦涩的学问,锦觅看着没甚意思翻了两下就放了回去。
只一本《中原植物志》甚得她心。书中详细记载了许多花草树木,不乏许多闻所未闻的奇花异草,锦觅沉迷其中,仿佛畅游于花界不愿离开。
她一页页翻,一页页看过各色花草,津津有味。
书册中对每种花草都配有图画,描绘甚是细致。她翻至其中一页,此页介绍了一种名为“红花楹树”的树木,说此树“叶如飞凰之羽,花若丹凤之冠”,故又名凤凰木,每年花开两季,俗称“凤凰花”。
她细看这凤凰花的图册,只觉甚是眼熟,无奈小脑袋瓜却搜寻不出到底是何时何地见过这花,恰逢锦夫人唤她用午饭,她便把此事搁下,开心用饭去了。
待到她心满意足的捧着小肚子歪在床上打盹,方才猛然记起,这花不是前些日子一觉醒来在枕边发现的嘛!
书上说,凤凰木开花只在夏秋两季,几个月前见到那朵凤凰花时,分明是春季,委实奇怪。
一朵不该在那个季节盛开的凤凰花,是谁放在她枕边呢?
锦觅记得她发现那花时甚是喜欢,遂放进妆奁里收藏好,几日也不见衰败,还以为自己得了朵了不得的奇花,谁成想那花突然有一日消失不见了,她在屋里四下搜寻也不见踪影,认为定是被老鼠偷走了,还忿忿地骂了几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