及至走远到看不见凝露宫了,润玉这才广袖一甩,甩开彦佑,指着凝露宫愤愤:“你看看她,驻海仙官一事从头到尾都自作主张,哪有半点属下的样子?我平日里真是太仁慈了!”
彦佑这回也收起平时玩世不恭的样子,心里一沉,昨日他说要去哄美人,去了之后多般旁敲侧击,好言相劝,而邝露的回应只有一句:“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彦佑君,你不必劝了。”
彦佑一脸正色问他:“润玉,你当真只把邝露当属下吗?若是如此,邝露真的要走了。哀莫大于心死,三千年,没有谁的心能坚持这么久还不冷却。你若已到了太上忘情的地步,也就罢了,但是你现在哪有半点太上忘情的样子?”
润玉冷哼:“我何时说要修炼到太上忘情。”
“那么————是还执着于锦觅么?”彦佑斟酌着字句,打算不再委婉:“可你书案上那首《水龙吟》,怕不是写给锦觅的吧?”
润玉目光犀利的瞟他一眼,知道他定是潜入寝殿时,窥到了那首词。那是他从幻镜看过邝露跳舞后写下的一首词,这么多天一直摆在书案上,每每读起,都会想起她明艳的眉眼和飘扬的裙裾。
润玉沉默,连彦佑将盗走的人鱼类手链还给他时也什么都没说。
彦佑又道:“你若只当她是属下,她出任驻海仙官,不过是寻常远派,你何必拖延不肯答应?”
“她不是已当我默认答应了吗?”想起她的自作主张,润玉还余怒未消。
彦佑摇摇头又点点头,脸上难得郑重其事:“好,那么半月之后便是永别。润玉,你回去好好看看那串梦珠,好好看看你自己吧。也许心里忘不掉的没有那么特别,你看不到的角落早已有新芽生根,将来连根拔起,你不要痛。”
彦佑甩袖而去,润玉拿着他还回来的那串手链,都忘了带到腕上,就那样一直握在手里,怅然若失回到璇玑宫,天黑了也没点灯,坐到月亮升到头顶,又出门去了。
没过一会儿云鲤也鬼头鬼脑走出璇玑宫,在无人处画了个召唤咒,然后四处张望,等一个人。
云鲤知道,大哥一定又是去了天水河畔。他记得自己小时候刚来天界时,大哥最爱去天水河畔的虹桥边,天界传闻,天帝是在那里现出真身,望着月亮思念一个人。小时候云鲤也向他求证过,润玉没有否认:“没错,我曾在在那里遇见了第一个见过我真身,并夸赞我的龙尾好看的人,她现在已不在天界,故而我只能在我们初遇的地方聊作怀念。”
那已是几千年前的回答,一转眼时光荏苒,大哥本来已有近两千年没再去过,可是最近又恢复了这个习惯,时不时在那里一直待到黎明才回。
润玉平时向来不以真身示人,云鲤也只有在小时候才见过一次。那次是母亲忌日,他们谈起润玉给他起的名字“云鲤”,润玉将年幼的他叫到身边,语重心长:“鲤儿,保留‘鲤儿’这个名字是为了怀念咱们的母亲,因为她曾把咱们兄弟三人都唤作‘鲤儿’。但是你要看清你自己,你的真身是白泥鳅,并不是鲤鱼。无论是锦鲤还是泥鳅。都是世间生灵,万物平等,不分贵贱。你记住了吗?”那时的云鲤尚且年幼,身高只及润玉腰际,只能似懂非懂点了点头,润玉看他面有疑惑又进一步语气沉重的解释:“哥哥自小生在红鲤鱼群中,却头有双角,鳞片苍白,不仅别人,包括我也认为自己是长相丑陋怪异的红鲤,因此吃了很多苦,你莫要走大哥的旧路。”云鲤问他:“那哥哥的真身究竟是什么?”润玉沉声回答:“是一条白龙。”说罢将真身显出,一条白色龙尾蜿蜒在室内,鳞片之间吞吐着白光,不过只露出了短短一瞬就消失不见。
后来,无论云鲤怎样央求,他都不肯再现出真身。可是那条龙尾在云鲤记忆中十分深刻,总想再看一次,发现大哥这几天又爱去天水湖畔,少年不禁好奇心起,打算跟去偷看,最近和他关系甚密的灵瑶知道后更是缠着要让云鲤带上她,少女抓着他的手撒娇来回一晃,少年的心也跟着晃了晃,自然答应了她。
云鲤召唤咒发出,两人一会面后就沿着天水河畔悄悄寻找润玉。
天水河是天界上最长的一条河流,不过虹桥只有一架,两人怕惊动润玉,距离虹桥很远时就放轻了脚步,远远看到虹桥时,果然也看到润玉在虹桥附近岸边坐着,白色衣袍下摆浸在水里,水面上波光粼粼,由于距离太远,看不真切润玉是否在水下现出了龙尾,慢慢靠近才看清,水面的波光粼粼,正是水下一条白色龙尾发出的,那条白色龙尾在波光下面暗自摇曳生辉,将月光都比了下去,两人惊艳的一起倒吸一口气,饶是动静轻微,依然惊动了润玉,水光一阵晃动,白色龙尾化作一片皎洁光辉,润玉依旧坐在岸边石头上,然而已收起龙尾,凛声道:“出来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