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为什么还把我赏的发簪送人?”
发簪?邝露看了一眼庭院,灵瑶正在那里千呼万唤等云鲤出来,发上别着一支洁白发簪。那还是早晨灵瑶将流云百花裙送来时,邝露想到离别在即,应当也好好送她一件礼物,灵瑶曾对她梳妆台上的瑶簪宝珥惊叹,她就让灵瑶在那里面选一个喜欢的,作为蝶族的灵瑶就选了那支带有微微花香的白色发簪。
“不过是陛下随手给的赏赐,既然已赏给我,当由我支配。况且我也只送了那一支给灵瑶,她与我情同姐妹……”
“你送她别的都可以,唯独不能是这支。”润玉打断她。
邝露不解:“不都是彦佑君随意献给陛下,陛下又随意赏赐给我的吗?这支有何不同?”
润玉沉吟片刻,缓缓开口:“这一支,是我用一朵玉兰变化而成,送给你的。”那个梦幻般静谧美丽的午后,和玉兰树下睡着的她,润玉莫名希望那一刻能留下一些什么,才将落在手里的花变作了一支发簪。没想到她竟送给了别人。
“送……我的?”邝露难以置信,瞬间也忆起那个午后,自己醒来时,他在身边翻动纸页,温润优雅的气息好似不是遥不可及的天帝,眼里明亮的暖意,叫人分辨不清是温暖日光倒影入他的眼眸,还是他的眼眸温暖了午后的日光。原来那一刻他嘴角的笑意,并非虚幻。
而此时,他又是一身温润优雅气息,仿佛比那个午后离她更近。他看着她,好似第一次认识她一样,带着新鲜的好奇和玩味的打量。
“邝露,你在我身边千年,我竟不知你会跳舞,会下棋,更不知在少年时你就见到过我,这么久,原来我从未了解过你,你还有多少事是我不知道的?”
漫长的时光里,命运起起落落,她一直都在他身边,饶是他沉默寡言,也总有想将思绪一吐为快的时候。千百年来,她听他说过不少话,童年苦难,爱而不得,思念生母。她也见过他各种样子,夜神时的淡泊宁静,失意时的癫狂痛苦,天帝时的雷厉风行,他的喜怒哀乐她都见过,但他却没见过她的,甚至没有好好听过她说点与自身相关的事情。
而她就要走了,去做那驻海仙官,一去万年。
庭院里,少年少女的笑声朗朗,空气充满温馨气氛。
“邝露,你还执意要走么,我考虑过,省经阁的御笔书仙,去做驻海仙官也很合适。”
御笔书仙,那不是他说出类拔萃,想指婚给她的人选之一么?她不知怎么回答,好不容易才下定的决心,竟然就被这样轻易动摇。
见她沉默不语,他神色冷了冷,随手变出那本《控海仙术》,递交给她,邝露双手握住书册下边沿,然而竟从他手中抽出不得。
“别走了。”润玉波澜不惊,眼神看向庭院中嬉闹的几人,“你走了,鲤儿和彦佑都会怪我很久。”
凝视住他硬英挺的侧脸,邝露追问:“只是为了彦佑君和鲤儿吗?”
“你也是我的得力助手,”他不置可否,目光专注于庭院一角的花木,“我以为我向来足够体恤属下,难道在何处无意亏待了你,你才一定要走?”
邝露握住书册的手指紧了紧,他的手在书册另一端也不曾放开。两人就那样对峙着,手与手之间一起握着那本《控海仙术》。
注意到他眼神躲闪,这一回,邝露确定自己没有看错。最近发生的事一件件掠过心头:玉兰树下,他为她的不了解和劝婚而生气;晕倒时,他守了她一夜;两月不见,他的梦里有了她,甚至还通过幻镜看她。
风吹,云散,碧空朗朗。庭院里的一草一木从来没有这样清晰过。
邝露忽然想和自己打个赌,一个大胆的赌,赌注是自己的余生。
赢,就留在天界;输,就远赴深海。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她要赌的就是,他心里有她。
☆、天人博弈
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若是输了,也只好愿赌服输。
邝露深吸一口气,凝了凝神:“我走的原因,陛下何必明知故问。”
润玉手指不自觉一松,任由她将那本《控海仙术》从他手中抽走。沉默良久,他眼神茫然望着虚空,“上元仙子不是发过誓,愿意一生追随本座么?一字一句,犹在耳边。”
多少次拯救他于一无所有的暗黑噩梦中的,就是那个掷地有声的铮铮誓言,而今她却忘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