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终归是不太真实,我总是不由自主看着闷油瓶,然后告诉自己这不是那些幻境。在心中对自己念了一千遍,心底才平息下来。
从山体深处的青铜门,到山中荒废的林场,再到二道白河镇,我们走了将近两天的时间。
到镇上后,我第一时间躺到旅馆床上,行动目的已经达成,并且累惨了。
我准备歇几分钟再出去和他们商量接下来的行程。可是,我这一歇,合了眼,却很快让自己彻底睡了过去。我没想到自己居然能安稳地睡那么久,这种失去自控力的情况已经很久没发生了。
等到五个小时后,生物钟才令我睁开眼睛。我一眼就看到闷油瓶在一旁坐着,静静地望着我。
胖子的鼾声传来,我看了圈周围,自己的鞋子和外衣已被脱下,不知道是谁还给我盖了薄被。我瞬间清醒,现在的问题不仅仅是我睡过了头,闷油瓶似乎没有床睡。因为队伍里事先全部点过一遍人头,旅馆床铺是算好的。就连那些大通铺,每一间人数也正好挤满了上限。难道闷油瓶一直没睡吗?坐在那里看了几个小时的星星?
我一下觉得很不好意思,挪开自己的身子,空出半边床,对他说挤一挤还能睡一个人。
闷油瓶似乎想说什么,看了我一眼。但他最后没有说,躺到了我床上。
清晨光线昏暗,我睁着眼,有点想和他说说话叙叙旧,但是想了片刻,尚未想出什么好话题,便又睡过去。和闷油瓶一起睡的优点在于,他会给对方分出足够的空间,而且不会打鼾或乱动,不会中途把对方顶下床去。更不会像胖子似的一条胳膊压到别人肚子上,往往直接用重量把人压醒。
难得有了偷懒休息的时候,就这样,我们在二道白河开始休整,恢复身体和精力。闷油瓶在恢复对这个世界的认知,世界则在恢复对他的接纳。那扇青铜门后似乎是另一个世界,尽管在里头待了十年,闷油瓶的身体也没有异样。对此他没有说什么,我们也没有问,那些应该是无法被常人理解的。
胖子喜庆得不行,包下了二道白河镇上的数个大餐厅和小饭馆,宛如古时候凯旋的庆贺仪式一般,连摆几日几夜的豪华宴席。那么多人,吴家堂口的,解家队伍的,还有被莫名邀请的过路人和当地人。队伍把下地的装备一扔,流水席设在马路牙子上,十分影响市容。
并且还招来了城管,胖子用一股高仿的东北碴子口音,勾着城管的肩膀道:“俺家这儿办喜事,家族百年一遇的天大好事,他爷爷都高兴得坟上冒青烟了。弟弟你今年刚上岗吧,来这是叔给你的红包,坐下一块儿吃。”
饭桌上基本全是实打实的爷们,吃起来也是实打实。那么多人的食量相加后简直惊人,饭馆的食材都给吃了个七七八八。
在二道白河的最后一晚,胖子饭也没吃,开了一箱又一箱酒,逮着人就吹一瓶,喝得天昏地暗,那些第二天需要开车的伙计都要躲着他走。胖子的酒量其实非常大,像今天这样喝醉实属难得。我和闷油瓶合力把他拖回了旅馆,然后闷油瓶负责在房间里照看胖子,以避免胖子去拿着洁厕灵吹掉一瓶。
我回餐馆打包点饭菜,然而厨子告诉我快打烊了,而且今天食材所剩无几,他们家都快被我们吃空了。
最后便只有厨房加急做出来的几份鸡蛋羹。
我拎着打包的鸡蛋羹,回到旅馆。胖子在床上鬼嚎似的唱歌,闷油瓶正站在窗边。现在这个时刻,月亮刚好升到窗口外的位置,一眼看去,窗外便是远山的剪影,以及一弯细细的月牙。
胖子猛地从床上蹦起,夺过我手里的东西,打开一看,说了声哟,“好东西,圆润光滑,这道金光露三分藏七分,是明朝的玩意儿。”
我怀疑地看着他,“你还能吃吗?”
胖子突然又闭上了嘴,低下头仔细打量起来,语气有几分认真,道:“确实是好东西,镜面鸡蛋羹。”
“什么?”我说。
接着我对闷油瓶小声道:“胖子可能要撒酒疯了,做好准备。”
胖子已是被酒精熏得东倒西歪,道:“镜面鸡蛋羹,江湖秘闻菜式。蒸鸡蛋的时候必须没有任何杂质,锅盖上也不能有滴落的水珠,这表面才能光滑如镜。而且——只有心绪宁静之人才能看出镜面,镜子里才能看到自己的心。”
“什么乱七八糟的。”我扶着他左右乱晃的身体,“你去卫生间洗把脸,赶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