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秦岭里受到的影响,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
张起灵扶起地上乱爬的吴邪,后者却魔怔一般,止不住地挣扎,好像陷在自我意识的幻境里,感知不到现实。那棵种子的幼芽开始歪曲,怪异地拧结起来。张起灵用力抱住他,箍紧手臂,迫使他收起乱动的四肢。吴邪的衣服略显宽松,抱起来也觉得瘦削。多日的体力消耗加上精神折磨,光靠营养针远远不够补充。
“吴邪,”张起灵叫他的名字,“吴邪。”
怀里的身躯打了个颤,吴邪慢慢抬头,浑浊的视线没有焦距,但是张起灵心里却好像感知出对方投来一道模糊的目光,投向精神深处。
“一直是这个样子,我们拿不出办法。”
张起灵低低地喊着对方的名字,几十遍,几百遍。直到两个字的发音都深深刻入了自己的脑海,吴邪终于给出小小的回应,抬起手臂,在张起灵的背后蹭了蹭,动作安定下来,像一个拥抱。
事已至此,断不能再逼他了。张起灵强压住他的精神,仔细闭上那扇觉醒的大门。退出吴邪的意识的时候,张起灵都不知道过去了多久。
旁边的几个张家人松了口气,张起灵接过镇静剂,正想找准位置打下去,手腕忽然被吴邪抓住。不仅如此,他蜷缩着的身子慢慢挺起,把脸凑到张起灵的脖间,贴了上去。那处的动脉可以说是一个人的死穴,但吴邪没有咬,张起灵也不怕他咬,沉着冷静地放任这种零距离接触。反倒是一旁的那些人,神情复杂起来。
一针打下去的时候,吴邪像是要弹起身继续反抗。张起灵眼疾手快,腾出一只手按住他,吴邪动了动身子,转着头,嘴唇印在那人的脖颈上。狭小的方寸之间,有温温热热的气体呼出来,半蹭半吻。张起灵体会到,原来被嘴唇印上皮肤的触感是这样的。
2005年,立秋。
张起灵捏了后颈,吴邪顿时晕过去。其实就算不捏晕,他也有的是办法让吴邪离开。张起灵用这招,担心的并不是对方喋喋不休的询问,而是吴邪的精神状态。
青铜门这个地方,对人的影响太大了。加之吴邪本就处在一种慌忙而消极的情绪中,如果继续清醒着谈话,很难保证不会失控,张起灵必须逼他进入昏迷状态。
他对他的情感,随着一次次遭遇日渐加深,早就在心里化为了沉重而饱满的积淀。
在终极的刺激下,吴邪的体质甚至又出现了觉醒的迹象。接下来的十年里,变数非常多,门外世界里纷争不断,势力此消彼长,并不比门内轻松。此后那些年里,还是当一个正常人才最平安。
张起灵让吴邪的身子躺在自己腿上,低头轻轻地落下一个吻,两唇相触,压住了他体内所有将要破土而出的意识。
2012年,炎夏。
黑眼镜已经带着刀出发了。
不久之后,这把刀将划破平静的水面,在杭州(河蟹分割)炸开无数激流。
张起灵回到旅馆房间,吴邪正睡着。但是睡得不沉,精神相当不稳定。两人在广西短短一段时日内,就发生了数次意识接触,只会增强依赖性。不仅仅是吴邪单方面的依赖,还有张起灵自己的意识。
一个人活了很久之后,就习惯了痛苦。也是活了很久之后,才知道有人能缓解这种痛苦,并且无声无息,自然无比。这个相互的过程发生得潜移默化,使对方安定,使自己安定,仿佛一个循环,不可断开任何一处。
张起灵看着睡梦中皱紧眉头的吴邪,伏下了身。
(番一 完)
第42章 番外二《色字头上刮骨刀》
2013年,黄梅天。
吴邪于桌边正襟危坐,看着面前的这碗东西,视死如归。白瓷大碗,一抔盐,粒粒剔透。
他深吸一口气,屏住气息。手指埋进碗中,再抽出,沾上了些许白花花的盐。他把这手指对准自己的鼻子,缓缓靠近。但不知是什么触动了神经末梢,鼻内忽然痒意袭来,身体展开一系列反射,吴邪控制不住,打出一个大大的喷嚏。
手指间的盐花抖落在桌椅上,他一手捂着鼻子,一边去拿抹布清理。
吴邪擦着桌子,看了看碗里的盐,皱起眉,像是一个人在思考什么重大课题。然后他端起碗,利索地将里面的东西倒掉,又洗干净了自己的手,心中彻底否决此方案。
“盐浴”,民间土方。简单粗暴,比生理盐水更猛,据传可有效清理鼻腔,消灭病菌,恢复健康状态。且不论个中原理是否科学,这种极端的法子,听上去就颇为自虐,更像是刑罚,得不偿失。吴邪想清了其中利害,怒而弃之。顺手将剩下的土盐包,也扔进废篓里。